崔筵捧着卷宗細細看着,沒分出一點眼神在對面歇息的女人身上。
不知為何,計劃中的乘船變成了坐車,用在路上的時間線又被拉長。桃施覺得半年的都過去了,一問車夫才過去了半個月。
桃施靠在車窗邊,盯着遠處的落日融山,拿來桌上的狼毫在紙上塗塗畫畫,這是遠行的第十八個豔陽天。她的眼睛已經能模糊看見一些東西,腿也能跑能跳,但最好不能别人發現,特别是某人。
在确定崔筵目前沒對她起殺心後,她恢複了以往的性子。盡管總是熱臉貼冷屁股,但看崔筵吃癟,在外面又拿她無可奈何的樣子就開心。
反正等去揚州徹底治好了眼睛,她就出逃,現在能惡心他一日便是一日。
前面的車夫突然勒緊缰繩,案頭半盞殘茶在傾斜中畫出咒符般的軌迹,桃施趕緊扒住車框,才沒往後摔去。
“怎麼回事?”崔筵冷聲道。
“郎君,前面的山滑下來許多石塊,擋了路。”
這時,飛雁也勒馬轉回來,“主君,先在車上住上一夜,我這就去将前面的石頭搬走。”這次是低調出行,除了飛雁和桃施,崔筵并沒有帶其他人,連車夫都是每到一個縣臨時雇的。
崔筵聞聲不鹹不淡的點點頭,又拿出卷宗仔細翻閱。
桃施嘴一撅,自顧自掀開車簾。
“哇~這麼多石頭你一晚上能搬完?”她張目結舌,眼前哪是滑下來幾塊石頭,而是半座山吧。她可不信飛雁能有這種能耐。
桃施折過身,推搡着崔筵的手臂,“夫君夫君,要不咱們下去找一家客棧住?天都快黑了,遇上歹徒就不好了。”
崔筵冷眉一皺,嫌惡般的撇開她的手,“我都說了多少次了,别對我動手動腳。”
桃施卻不惱,笑嘻嘻道:“我也是在為夫君着想呢。”實則不然,她實在不想跟崔筵一起擠一晚上馬車。
前面的車夫也見那石頭一時半會兒也搬不完,附和着勸上幾句,他想賺錢,可不想陪命啊,别到時候真遇上歹徒了。
飛雁見崔筵被兩人夾擊,趕緊翻身下馬,“夫人還是在馬車上歇息一晚吧,這附近都沒有人煙,哪裡還會有什麼客棧。”
桃施伸手指向車窗外,“喏,那不是有人在生火嗎?”她方才可看見半山腰處有煙霧,但可不敢保證就是炊煙。
衆人朝她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有炊煙緩緩升起。
崔筵看了眼天色,隻好命車夫往後邊那條小路開過去,在那裡暫住一晚,又吩咐飛雁去下面的小鎮招來人手,以最快的速度将這些碎石清理掉。
桃施見得了逞笑眯眯就要去牽他的手,在他掙脫之前飛快道:“是你說的出門在外要恩恩愛愛,更何況……”她指了指被麻繩拴住的腳踝,一臉無奈。
半晌沒見他回答,她撅着嘴,“待會兒下了車要是被人看見我被你……”反正我話隻說一半,領不領會的到就看你的造化了。
崔筵這段時間已經被她逼的沒轍,趁替她解開繩子的的間隙趴在她耳畔厲聲道:“你别太過分……”
後頭的話還沒說完,馬車突然動起來,崔筵沒找到支撐點就要朝桃施身上倒。意料之中的柔軟并沒有來到,反而是臉朝木榻摔了個狗吃屎。
“嘶~”
桃施在心裡鄙視他一眼,呵,疼不死你。在崔筵爬起來的一霎那作勢要去扶他,故意膩着嗓子:“哎呀,夫君怎麼摔了,疼不疼啊,妾身好心疼的~”
崔筵窩着一肚子火,臉繃得很緊,打掉她伸過來的手,自己撐着站起來。
見他小麥色的臉都撞的有些紅腫,桃施背過身偷笑。不給你點顔色瞧瞧,你真當我是吃素的嗎?
車夫禦車技術很好,即使是很陡的下山路都開的很平穩,半盞茶的時間就到了半山腰的那間小木屋旁。
桃施挑了一下眉,無聲詢問,這玩意兒能住人?
即使她看不真切,但這個輪廓也實在不能住人啊,都塌了。
面前的屋子與其是木屋還不如說是摻了幾根木頭的茅草房。那泥牆吸飽了水,裂縫裡滲出渾濁的泥漿,順着牆根彙成一條歪歪扭扭的小溪。
她咳嗽幾聲:“沒聽見有人聲啊,該不會沒人吧?要不咱們去山下市鎮上住吧。”說着就要拉着崔筵往下走,卻怎麼也拉不動。
崔筵将她身體擺正,“屋裡有人,更何況你不是非要來這住嗎,做夫君的自然不能駁了娘子的面子。”
言語間,一個不足五尺的小女孩從木屋的另一邊走出來。女孩兒臉上沾了泥,身上的衣裳因為補丁而看不清本來的樣子,一雙鹿眼謹慎的盯着他們。
她的手臂抖得厲害,拿着一根小木棍指着崔筵,聲音顫抖:“你們是誰,為何在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