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擦了把眼淚,攥緊信紙。
江羨知的靈力流淌過紙面,少女的聲音溫暖而有力。他很久沒聽過佩蘭的聲音了,她是這樣的人,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依舊充滿活力。
一個男人拍了拍他肩膀,“女兒的叮囑呢,活下去吧。我連妻子的屍骨都沒找到,多虧了你女兒,我也準備好好活着了。”
逝去的人回不來,活着的人還要向前走。
擦了把眼淚,所有人都振作起來了。
許見棠松了口氣,人真是一種脆弱又頑強的生物,早在讓城主叫人前,她就料到會有人受不住,沒想到李佩蘭的一封信竟給了他們生的希望。
這邊不用擔心了,倒是這個術法……她怎麼沒見過?
這些人走後,兩人并沒有離開,楚正平走前頻頻往這邊看,許見棠再三保證會幫忙找楚雲歸,他才放心。
待所有人都走光,石門再次合上,江羨知照常召出光團。
“出來吧。”許見棠對着外間道。
一女子拘謹地走出,正是楚雲歸。她牽着祿鞍,對他們福了福身,“多謝。”
江羨知繞到她背後牽走祿鞍,“先别說謝不謝,到底是怎麼回事?”
幾個時辰前,楚雲歸忍着渾身傷痛要他們别把她交給楚正平,因時間緊迫容不得他們攀談,便先讓她藏在最外面與最裡面中間的通道裡。
那裡沒燈,不注意看沒人能注意到。
楚雲歸定了定神,緩緩道出:“我出生于十五年前,與城主之女同一年出生,巧的是,名字也一樣。”
“同一個名字,命運卻大相徑庭,另一個楚雲歸在十歲染了風寒死了。”
許見棠微微瞪大眼,她想到後面會發生什麼了。
和她想的差不多,名字是楚正平無意間翻戶貼時看到的,重名而已,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去看看那戶人家。
見到人時,楚正平整個人都愣住了,太像了,隻是這個楚雲歸活潑許多,身子也好,不會因為一場風寒就……
她爹娘是見錢眼開的,楚正平将她買回去了。
剛開始的确是抱着想好好養她的目的的,但成日對着這麼一張臉,日子久了,他漸漸生了别的想法。
那年楚雲歸十二,被迫成為了另一個楚雲歸。
她要學着端莊淑雅,一步一喘,整日泡在藥罐子裡。她在楚正平的規劃下長大,不能行差踏錯,但凡有一點不合他心意就會被丢在街上當叫花子。
吃穿用度自然是極好的,可她生在民間,更喜歡不受禁锢的自由。她不想一輩子活在另一人的籠罩之下,按部就班地順着别人的安排去活。
于是,她逃了。
在成婚的前幾日逃了。
在逃跑路上,她正好遇到了外出尋找目标的虎妖,發生了接下來的一切。
即便她受盡了折磨,也從未後悔過出逃。
“所以,你要我們怎麼做?”
許見棠問道,這并不屬于仙門管轄的範圍。
“我……”楚雲歸當然想回到幼時的生活,可她也無比清晰地明白,回不去了。
隐姓埋名與改名換姓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從始至終都是堂堂正正地活,作為那個活潑開朗的楚雲歸而活。
“我想……”她擡起頭,靈力燃燒的光線照射在髒污的臉上,那眸子裡是掩不住的光,“成為修士。”
許見棠一怔,她感覺到了濃濃燃燒的向往與渴望。
渴望修仙麼?
“修仙需要靈根,你未必有。”
“不管怎樣,我想試試。若不成,讓我在宗内打雜也行。”
許見棠張張嘴,儲物袋内的玉簡突然響了,她拿出,面上一喜:“景姒師姐到了!”
她彎彎眼,“景師姐醫術很厲害,你的傷很快就會沒事。”
江羨知補充,“到時可以讓她給你測測靈根。醫修入門都會學一點這個技能。”
嗯?是麼?她怎麼不知道?
許見棠将視線投向江羨知,江羨知朝她眨眨眼,下一瞬,傳音進入耳中,是一聲輕飄飄的——“噓。”
紅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耳根
,她揉了揉耳垂,即便不太明白他要幹什麼也沒再問了。
“你們先在這裡等着,我去接景師姐。”
江羨知想和她一起去,思及這裡還有一個傷患,隻能答道:“好。”
石門開上又合上,楚雲歸回到塌上,傷口疼痛難忍,實在堅持不住,躺下了。
她大喘着氣,有些傷口裂開,淌着血,将衣裳的顔色浸得更深。
楚雲歸轉動眼眸,跟着自己的少年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眼裡什麼都沒有,還有那個小孩,五六歲的樣子,不哭不鬧,見了剛才認親的場景和現在的她也不害怕。
見的人多了,自然就會認人,這少年遠遠沒有方才表現出來的那麼和善。
“怕黑麼?”少年問道。
楚雲歸看了看他身旁的光團,她猜錯了?還會問她怕不怕黑,難道是面冷心熱?
也是,仙門的弟子心性當都是好的。
她搖搖頭:“不怕。”
下一瞬,燈滅了。
一點都不帶猶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