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們剝去礙事的長袍,縱身躍入水中與黑衣人搏鬥。
許雲冉蹲在船身旁伸手,與曹觀玉一齊将人拉了上來。
沉沉的水花濺濕船闆一地,女子癱軟在地,她雙手搭着船身,氣喘籲籲回眸驚望。
水裡浮屍遍野,護衛們有序相助爬回船上,靜悄悄躲進船艙。
原先劃槳的四人丢下船槳,抱着塊灰色大布巾往船闆一抹,濕漉漉的木闆頓時清亮,餘留的水漬很快随晚風吹散。
“多謝。”
女子依舊喘氣,她瞪大眼睛觀望許雲冉身後的船艙,回想起方才那些訓練有素喬裝打扮的護衛,不免打了個寒顫。
“那些人追你做什麼?”
話音剛落,利劍已然挨近脖頸,女子惶恐擡頭,不敢有半句虛言:“此事說來話長。”
兩人無言冷目。
女子凍白的臉頰暈染出粉紅:“我隻是個纖夫之女,一年前無意救了個落水貴人,他交予我一隻玉佩,囑我等他一年,一年之後……之後必來迎娶。”
“隻是不知怎的,突然來了人搶走玉佩,揚言得令追殺我,我一路狂奔,走投無路,這才跳入河中。”
“你當真不識得這些人?”
“是。”女子長歎口氣,擡頭懇求道,“兩位大人好心,可否将我送到岸上。”
船艙中突然快步走出個蒙面男人,打斷了幾人的談話,他每一步都踏在船艙的陰影之中,他停在許雲冉身後低語兩句,許雲冉随即也轉過身去與他密談。
女子心生好奇,欲要探頭看清那人,哪料曹觀玉擋在面前,橫眉冷目擺直長劍,劍面反射的銀光刺眼,她不得不垂頭閉目。
“你和趙家有何交集?”
銀光消散,她擡起頭,此刻許雲冉身後的黑影已不見蹤影,女子忐忑打量這張蒼白冷漠的臉,僅吐出句“我不知道”。
見許雲冉一動不動,扭頭又瞧見曹觀玉殺氣騰騰的目光,女子慌了神,生怕兩人誤會要了自己性命,又解釋道:“我騙你沒好處。”
“既然如此,為何搶你玉佩?”
女子垂頭沉思良久,擡眸含淚道:“尋常與父親拉船時,我都帶着面紗,父親不許我摘下,說來當時那貴人并沒看到我的容顔……”
回想起流放前聽聞趙婉竹與自己的竹馬周文益暗生情愫之事,許雲冉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貴人可是姓周?”
“不,不……”宋時薇支支吾吾,咬牙拉扯衣襟道,“他說,他是四皇子。”
四皇子?!
一年前的四皇子,就是當今聖上!
許雲冉見她面色茫然,便命曹觀玉放下長劍,語氣放緩道:“敢問姑娘芳名?”
“宋時薇。”
樓船停靠在碼頭前,四個船夫縱身躍下,拉扯丢下的麻繩纏繞住木樁。
“多謝。”
宋時薇感激拱手,無意間擡眸遠望,忽見暗夜中升起縷灰煙,緊接着火光沖天,黑沉沉的夜被照得熾熱亮眼。
宋時薇遲疑片刻,徒然從船闆躍下,朝着飛煙的方向狂奔。
“走。”
許雲冉領着一行人躲在暗處緊跟宋時薇身後,走走停停半裡,便瞧見幾間茅屋組成的小院燃起熊熊大火,火勢沿着幹燥的茅草蔓延,形成火牆包圍庭院。
火光跳躍,隐約瞧見庭院中央的兩具躺屍。
宋時薇正要鼓勁沖進火牆,忽覺背後挨了一拳,這一拳疾速,但下手并不重,她正欲回頭張望,又被人捂嘴脫拉硬拽到側邊的密林裡。
“你若不想死,就該閉嘴。”
冷靜溫和的聲音很快讓她平靜下來,宋時薇順着她的目光望去,隻見火牆周圍繞出群黑衣人,打扮與方才追殺她的黑衣男子一模一樣。
她來不及呼吸,悶堵的嘴已然被人松開。
黑衣人繞了兩圈,确定這火牆密不透風才安心離去。
“做我的眼線,我幫你複仇。”
此行本就是想找個不起眼的信任之人安插眼線,許雲冉歎了口氣,墨色的瞳孔中流露出幾分悲憫。
她們都一樣,被趙婉竹害得家破人亡。
宋時薇怔然回眸對視毫無波瀾的目光,臉頰滾下兩行淚,她雙腿癱軟跪倒在地,無聲大哭。
*
“不是不願見,是不合時宜。”
許雲冉面無波瀾接話,繞開女子坐在對面的圓凳上,她凝視着這雙暗淡無光的眼眸,再次陷入回憶。
這三年,多虧宋時薇按照約定每月準時送信到郾城縣衙,她才得以輕易窺探長安消息。
後來果真聽聞趙婉竹風光大嫁入宮為妃之事,許是拖了玉佩的福,她一入宮便是寵妃。
皇後在登基數日後便英年早逝,自趙婉竹入宮後後宮打理之權一直掌握在她手中。
難怪人人都說後位非她莫屬,不過是差着誕下皇長子的好時機,如今時機成熟,這事怕也快了。
她若是再不下手,一旦趙婉竹位登後位,複仇更是難上加難。
“接下來什麼打算?”
沉悶的聲音打斷許雲冉的思緒,她擡起頭目視垂頭入座的宋時薇。
“你還想,再見到他嗎?”
宋時薇恍惚擡頭,暗沉的眼眸中散發出微弱的光芒,蒼白的眼底湧出淚水,她顫聲問道:“你是說,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當然。”
宋時薇呆愣良久,突然擡起頭咬牙含淚,略帶哭腔道:“你當真能讓我回到他的身邊?”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