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裡。電話電流聲傳遞着兩人暗自發酵的心事。一句問号懸在安靜地塵埃裡,久久得不到回音。
喜歡嗎。
夏織禾在她長達十幾歲的時光裡,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話題。
在她心裡的喜歡,是怎樣一個存在呢。
青春偶像劇裡兩人浪漫邂逅在夏天橘子汽水味的午後。少女的裙擺在陽光下揚起純白的茉莉花。還是像無數少女心漫畫裡描述的那樣,來一場命中注定的白馬王子和公主的約會。
很明顯,陳栩陽并沒有這種神奇的魔力。
但此刻,夏織禾聽着對方平淡的問句,心口莫名湧上一道不知名的酸澀。像是心髒的陳皮被剖開,一瓣瓣保護殼白色橘絡分崩離析瓦解。光鮮亮麗的僞裝褪去,剩下的隻是酸澀。
她不知道那股不明由來的酸澀從何而來。
沉默良久,她回答道:“如果我說是呢?”
時間仿佛定格了兩秒。恍然片刻,夏織禾聽到對方在電話那頭深吸一口氣,随後平淡道:“那我會拆散你們。”
夏織禾隻會是他的妹妹。
至少在目前。
他要讓夏織禾和他靠近同一所大學,至于未來她有了喜歡的人……
仲彥行沉下心來,發現自己似乎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
這天晚上,兩人之間的對話似乎比以往更加寡言。
夏織禾躺在床上,望着頭頂的天花闆。
說不上心口的酸澀和後知後覺蔓延的那麼一點失落從何而來。在聽到梁聽晚要轉校的瞬間,在仲彥行習以為常把自己放在哥哥的身份上管束她的瞬間。
窗外夜色蔓延,院子裡牆角的爬山虎穿過栅欄、密密麻麻漫溢纏繞在身邊的樹幹上。連帶着夏織禾無從安放的思緒滋長。
——
夏織禾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穩,中途做夢驚醒了好幾次。第四次睜眼時已經是天亮。
依舊是慣例的早讀開場。
教室裡琅琅讀書聲入耳,勉強打散了夏織禾搖搖欲墜瞌睡的念頭。
不知是第幾次腦袋磕在書上,身旁的宋雨萱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你昨晚又熬夜了?”宋雨萱問道。
“做噩夢半夜驚醒好幾回。”夏織禾道。
明明也不是滲人可怖的噩夢,隻是夢到仲彥行結婚了。陳雪燃把她趕出了仲家。
她再一次,被抛棄。
像五歲時的那場大雨,淅淅瀝瀝刺傷她眼底的紅。
“夢都是相反的。說不定你明天刮彩票就能中個百萬大獎呢。”宋雨萱安慰道。
妖魔鬼神夢魇這種東西,都是玄幻迷信的東西。隻要不相信即不存在。
“你和昨天那個小奶狗回去聊什麼了啊?”宋雨萱瞥了一眼講台上巡視的任課老師。稍稍舉起課本擋住半張臉,笑眯眯八卦道。
“什麼聊什麼?”夏織禾百思不得其解。
“就加微信啊!我看的出來那個小奶狗就是喜歡你不好意思說。”
陳栩陽昨晚眼睛都快貼她身上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幾分不對勁。
“我不喜歡他。”夏織禾淡淡打斷宋雨萱興緻沖沖的語氣。
夏織禾忽而想起昨天晚上仲彥行打電話時說過的話。
——“如果我喜歡他呢?”
——“那我會拆散你們。”
呵。
就隻能允許仲彥行有聯姻對象嗎。
就連她自己也說不出來這股莫名執拗擰巴的的感受從何而來。
她和仲彥行之間,好像随着青春期的來臨。有了一點潛移默化的微妙變化。
兒時的那場大雨帶走了母親,卻帶來了仲彥行這個“哥哥”。
夏織禾一直相信他們會永遠是一輩子的親人。
可一輩子這個詞語似乎太遠太遠。
仲彥行和她之間始終隔着那道橫跨不去的橫溝。
仲彥行是光鮮亮麗的領獎者,她是台下瞻望的小女孩。當他試圖把獎杯的碎片分享給她時。當陳雪燃掃視她的每一個眼神。當身邊所有人都議論紛紛時。
夏織禾和他是不同的。
當他把融化的雪水遞給她時,鹹澀的原來不止是海,還有被勳章和鮮花擁簇壓進血管的童年。
“萱萱。”夏織禾問道。
“如果有一天張正齊有了喜歡的人,你會不開心嗎?”
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親人。
“張正齊?”宋雨萱琢磨着思索了好半天,最後得出結論道:“算了吧。他這種鋼鐵大直男哪個女生能受得了他。”
“你問這個幹嘛?”宋雨萱道。
“沒什麼,随便問問。”夏織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