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垚說出五百的時候,裴書聿的臉出現了一絲裂縫,孟垚立即改口,非常果斷地在五百的基礎上加了三百,裴書聿還是不太滿意。
天地良心,不是我們孟垚摳,孟垚發誓,八百塊已經是他能想象到的給的最奢侈的禮物。裴書聿顯然氣得肺都要快炸掉,心想原來自己在孟垚眼裡就配八百塊錢的東西。
八百塊錢能幹什麼,是能在全聚德還是東來順吃頓飯?五星酒店的一道蔬菜沙拉都要近千元,敢情他裴書聿連個青菜都不如?
孟垚給他解釋他怎麼都不聽,直到孟垚說,其實我願意送你我親手做的東西,要不等年後我再拿來給你吧。
禮親情意重,裴書聿想了想,自己的确是不缺錢,好像也沒有人給他送過什麼手工禮物,感覺還挺稀奇,因此暫時被這句話哄的消下了氣。
之後他讓孟垚跟他回家,孟垚非常不識相地說他晚上還要坐車,怕來來回回的趕不上趟,要是錯過火車的話,他就要留在北京自己過年了。
裴書聿恨鐵不成鋼,“千萬超跑送你去趕車,要是遲到就直接送你回山裡,行不行?”
雖然裴書聿這麼保證,但孟垚還是有些不太情願。趕車是一方面,其實孟垚還有其他顧慮,
——他有點害怕去裴書聿他們家。
一想到裴書聿家的長輩,孟垚就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可能是由于自己的原因,孟垚對長輩都有種天然的懼怕感,遑論說這還是裴書聿家的。他對有錢人的認知全部來自于有限的觀劇次數,電視劇裡的有錢人都極其難以相處,各種婆媳矛盾,雞飛狗跳,對待窮人是鼻子出氣,金眼看人低,嫌棄你穿着,嘲笑你打扮,村裡來的總是帶股窮酸味,上不得台面。
但,害怕也沒有辦法的了,比起這個,孟垚更害怕裴書聿生氣。假如今天孟垚不去的話,裴書聿看起來是會和他絕交的地步。
就這樣,病患孟垚拖着疲憊的身體,還有他的二手行李包坐進了裴書聿的Urus。
一路懷着忐忑的心情,無論如何祈禱慢點慢點,再慢點,但車還是在北京二環内的一條小巷前停了下來。中途他還要下車去買水果,說是什麼見面禮,裴書聿聽到了,但根本就沒給他停車。
孟垚也隻好作罷,心裡更加沒底,哪有人第一回上門做客不帶禮物,這太沒家教了。
提着自己的行李包,孟垚亦步亦趨地跟在裴書聿身後,好奇的眼睛四處掃動,和劉姥姥頭次進大觀園簡直如出一轍。
遠遠的,還沒到老宅前,就已經有人認出裴書聿并跑到跟前恭敬地喊他一聲小少爺。裴書聿把車鑰匙丢給他,那人就往他們來時的方向去。進到門前,雕花的兩扇木門已經打開,門口站着兩位安保,走兩步,然後又是經過一扇門,這次才算真正進入到内院。内院裡載滿植株,有東,西兩個廂房,還有一個正房在北面,裴書聿帶他進了正房。
正房是做客廳用,入目全是古色古香的紅木家具,一二層是聯通狀态,挑高看上去有八|九米,沙發後的牆上還挂着一副巨型山水油墨畫。裴書聿見他看過去,就和他介紹這是他爺爺不知道從哪搗鼓來的明朝大家真迹,得虧不用錢,是别人求他辦事特地打聽他的喜好送過來的。是不是真品不清楚,但好看是真的,貴也是真的,在拍賣場起碼七位數起步。
孟垚咂舌,一時半會被裴書聿的家底驚得說不出話。到底是什麼樣的忙,能讓對方舍得送上這等好物,裴書聿的爺爺究竟該有多大名頭,孟垚不敢細想。
但,這麼有錢,這錢幹淨嗎?是合法途徑得來的嗎?孟垚從小就在中央台看那些貪官被打馬下台的社會新聞,裴書聿他們家不會也是這類人吧?孟垚越想越心驚。
見他呆頭虎腦的,不知道又在琢磨啥,裴書聿給了他一腦殼,讓他在沙發上好好坐着,都不用吩咐,後頭那些傭人就自動上來幫他把行李放好,又給他上茶上點心上水果,還問他溫度舒不舒服,冷不冷,要不要毯子之類的。傭人恭恭敬敬,但孟垚卻是如坐針氈,臉都快笑僵了。
不清楚裴書聿是去做了什麼,過了十幾分鐘才從另一間房裡出來。出來時手還攙着一位老太太,裴書聿扶她到孟垚對面坐下,自己轉頭就靠到孟垚旁邊去了。
孟垚咻地站起來和老太太問好,老太太笑着和他說:“孟垚是嗎?我們小聿的室友,我是他奶奶。”
原來,看着就有幾分相似,孟垚誠惶誠恐,“奶奶好,對的,我是孟垚,我們是室友,今天來真的是打擾了……”
老太太“诶”了聲,“不要說這些話嘛,我許久沒見小聿帶朋友來過家裡了,奶奶見你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打擾呢!”
裴書聿拿了個藍莓丢嘴裡,疊着個腿,很随意的姿态,聞言一聽,不樂意地反駁道:“誰說我們是朋友,都說了隻是室友,我看他一個人在寝室病得可憐才帶過來的,不然你以為我想嗎?”
空氣靜默了一秒,孟垚尴尬地連忙應和:“對對對,室友室友……”
裴奶奶擰了下眉,嗔怪地瞪了裴書聿一眼,又樂呵地對着孟垚說:“别聽小聿講,他從小就這樣,這張嘴不知道随了誰,我沒見過他可憐誰咯,肯定是喜歡你才帶你過來的嘛,他臉皮薄不好意思說而已。”
孟垚撓撓頭,既不敢贊同也不敢還嘴,隻能打着馬虎說:“是嘛……”
“奶奶你在亂說些什麼,什麼叫‘我喜歡他才帶他過來’,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裴書聿像是聽到極其離譜的發言一樣,被氣笑了,他用食指指着自己,又強調一遍,“我诶!你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嗎?我怎麼可能看得上他!”
“你做什麼反應這麼大,什麼看得上看不上,你看不上還把人往家領,再說了,奶奶隻是說你作為朋友喜歡人家小孟,難道不對嘛。”
“不對!我都說了我隻是看他可憐……”
孟垚坐在奶孫兩人之間,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整個人都稀裡糊塗的,什麼喜歡不喜歡,什麼領回家,腦袋裡一團漿糊,他這不是正常的跟朋友回個家嗎?怎麼……,好像搞得是在見什麼家屬一樣?
不知道兩人是如何歇戰的,裴書聿被氣得狂吃水果,孟垚小心地挪過去,小聲和他說讓他不要跟奶奶計較,奶奶什麼都不知道她亂說的,你說的才對,裴書聿這才哼哼唧唧兩聲,奶奶在另一頭看着他倆笑得莫名其妙。
沒一會兒,孟垚聽見外邊傳來一些動靜,腳步聲近了,孟垚循着方向去看,這一看,就差點晃了神。
來人一男一女,相貌,氣度,穿着,樣樣都不同于常人,男人落女人身後一步,一手撐傘,一手在腰後虛扶着她。進門後,男人關傘,女人直往裴奶奶的位子走。
一坐下,先是朝老太太喊了聲“媽”,然後才轉頭看向孟垚他們。
方才遠看就已經足夠驚豔,現在人就坐在對面,孟垚才直觀地感受到她的美。
是非常俏皮,陽光,圓潤的美,幾乎不用詢問就開口詢問就可以知道她的身份。
和裴書聿太像了。
不是五官,是總體給人的感覺太像了。
等那位男人也走近後,孟垚才明白,為什麼裴書聿會有如此優越的外表。
簡直是這兩位優異基因的完美結合。
五官更像爸爸,但沒有爸爸那麼剛毅,是深邃中又融合了媽媽的柔,特别那雙眼睛和媽媽非常相似,隻是媽媽愛笑,笑起來彎彎的,像月牙,極其親切。裴書聿就不會,那眼睛總是淡淡的,看人時眼睑下垂,給人一種睥睨輕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