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國雙效毒素,能讓痛覺神經敏感度放大兩倍。”
秋瑾深将實驗報告推到路炤塵面前時,冷藏櫃的低溫白霧拉進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兇手極其罪惡地享受操控生命的快感。”
路炤塵的手突然頓住,她看見實驗室白闆上演算的方程,那些糾纏的字符最終指向她姐姐卧底檔案裡提到的連環殺手……某個跨國器官販賣組織的清洗工具。
十分鐘後,技術科送來死者聲帶黏膜的顯微照後,秋醫生将喉部創傷模型接入模拟器,機械合成的慘叫聲讓三人集體嚴肅。
“她在最後兩小時被迫反複念誦某些句子。”
秋瑾深關掉讓人毛骨悚然的設備,看向聲帶息肉上的壓痕,“她曾經因為害怕而讀不準,遭受兇手的電擊。”
路炤塵回想了一下那晚周遠對她說的話,終于拿起手機申請搜查令。
……
暮色爬行上牆頭,葉晚縮在藍月夜店後巷的配電箱夾角裡,她顧不得沾着雨水的手指,飛速在觸控闆上劃出殘影。
她咬碎青蘋果味的棒棒糖,自言自語低聲:“三層跳闆……防火牆版本5.12?該更新了蠢貨。”
監控畫面切入主屏幕時,她後頸的舊傷疤突然抽痛起來,像感應到什麼似地灼燒。
畫面上戴口罩的富商正在VIP卡座接過服務員遞來的金色U盤,黑色大衣下擺沾着片明桐花瓣。
“找到你了。“葉晚用自創的密鑰讓加密系統誤判為管理員指令。
監控時間碼開始倒流,高倍速畫面裡,富商二次出現在不同夜店,但每次離開時大衣口袋都會鼓起不自然的方形輪廓。
雨水順着傘面滴在鍵盤邊緣上,她扯下衛衣兜帽甩了甩頭發,突然在某個角度僵住。
倒放至三天前的監控裡,富商接過U盤時無名指上的翡翠戒指閃過反光,和當年那個掐住她脖子的男人手上的戒指,分毫不差,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她的呼吸驟然急促,猛咬舌尖用痛覺壓制住情緒。
Kali Linux系統彈窗開始不斷跳出,葉晚即刻開始破解停車場閘機數據庫,但忽然有腳步聲從潮濕的巷口傳來腳步聲。
“誰在那裡?”保安手電筒光束切開雨幕。
葉晚将筆記本塞進垃圾箱夾層,抓起旁邊準備好的破爛外套一披,将頭發一撮,蜷縮起來,喉嚨裡擠出沙啞的方言:“給點錢,錢”
“快走快走,别在這裡蹲着。”保安聽到要錢,用方言罵了她幾聲便走了。
等腳步聲遠去,她胡亂擦幹淨了指尖,敲下最後一行代碼,夜店所有監控探頭同時轉向正門。
三百米外十字路口的攝像頭自動激活,透過雨簾鎖定那輛正在啟動的邁巴赫車牌……A·Mh229。
“江尚禹,遠帆集團副總經理。”
葉晚對着耳麥報出信息,路炤塵的聲音即刻混着電流聲傳來:“不錯,但證據鍊必須百分百确鑿。”
葉晚在黑暗降臨飛速運轉着頭腦,跳動的代碼流水般在屏幕上鋪開,市政照明系統的後門正在她掌被親手敲開。
當邁巴赫駛入隧道,整條線路的路燈突然高頻閃爍,富商條件反射地搖下車窗張望。
“獵物入網。”
葉晚按下回車鍵,所有關聯數據開始自動打包加密。她摸出藏在鞋底的衛星電話,卻在撥号瞬間停頓。
隧道監控畫面裡,富商正對着後視鏡調整領帶,翻起的衣領下隐約露出半枚徽章殘片。
冷汗混着雨水滑進衣領,葉晚想起路炤塵說過的話:“徽章完整才能調用最高權限。“
她突然意識到這個雨夜釣出的,或許是撕開整個黑傘網絡的第一個線頭。
實驗室。
路炤塵推開實驗室的門時,防菌燈還未完全亮起。她看到面前的人俯身在實驗台前的剪影。
秋瑾深聽到腳步聲,還未完全轉過身便道:“她指甲縫裡的皮膚組織已經送檢了。“
秋瑾深拿起裝有明桐花瓣的證物袋,“電子顯微鏡顯示的花粉結構圖正與N市邊境植物圖鑒第212頁重疊。”
路炤塵将案卷輕放在台面上,盯着秋瑾深後頸碎發,突然注意到對方左手無名指正無意識地摩挲着桌面,仿佛在解讀着什麼。
秋瑾深回過頭來,“路隊見過被碾碎的蝴蝶吧,翅膀的磷粉混着血黏在車輪上,遠看像撒了一地星星。”
她的聲音浸在消毒水的氣味裡,潮濕又輕淡,“那個姑娘的第二節脊椎有陳舊性骨裂……我們推測兇手每次都會按住這裡讓她跪下。”
路炤塵的目光掃過牆角的證物櫃,第三層貼着“明桐花焚屍案-01“标簽的玻璃罐中,本該封存的五片黑明桐花瓣隻剩三片。
她向前逼近一步,鞋底碾過地闆時發出生鏽般的吱嘎聲:“秋醫生最好解釋一下?”
秋瑾深的錯開她的視線,臉在光影交界處中忽明忽暗:“有人在明桐花莖稈上刻了字。”
她夾起一片花瓣,逆着光舉起,暗色脈絡間浮現出極小的刻痕:“篩選,或死亡。”
恰時,冷氣從通風口嘶嘶湧入,路炤塵突然深吸了一口氣。
記憶像被刺入的刀無情地挑開:二十年前母親遺體送回時,纏滿繃帶的右手也攥着半片染血的花。
她裝作無事發生,扶住冷藏櫃,聽見秋瑾深的低語:“我會替你懲罰他。”
這句話讓路炤塵渾身肌肉瞬間繃緊。
她跨步而去,反手扣住秋瑾深手腕按在牆上,“你調查我?”
“替我懲罰?你是什麼身份?”
櫃頂的監控攝像頭紅燈閃爍,映出秋瑾深唇角轉瞬即逝的顫抖。
落葉被風砸在實驗室氣密窗上的聲音像無數顆墜落的輕彈殼,“路炤塵。”
秋瑾深隻是叫了她的名字,不再有任何動作。她輕輕蹙起眉頭,PTSD?她剛剛在吃阿司匹林,看起來不像,似乎很輕微很輕微,不應該吧?
她清楚地聽到路炤塵急促的呼吸聲漸漸便緩和,而後又松開她,似乎無事發生的坐到轉椅上。
秋瑾深揉了揉脖子,看見她的神情便知道她在強裝鎮定。
路炤塵隻是盯着屍檢報告,台燈将她的影子釘在貼滿現場照片的軟木闆上,扭曲成困頓小孩的輪廓。
秋瑾深沒說什麼,走過來,從自己位置上拿出毛毯披在她身上,路炤塵條件反射地摸向腰間槍套,擡眼十分警惕地看向面前的人。
她略過路炤塵的反應,将白色藥盒推過桌沿,“布洛芬緩釋膠囊。”
秋瑾深的指甲叩了叩藥盒,透明塑料殼下十二粒藥片排成鐘表刻度,“比您服用的阿司匹林安全。”
“以及,下次記得買原研藥,對身體傷害小。”
路炤塵的指節開始不可覺察地抖顫了一下,五小時前她在樓梯間吞止痛藥時,明明确認過監控死角。
“隔多久才能服用?”路炤塵回過神來,定聲問道。
“至少五小時,現在正好。”
恰時,秋瑾深白大褂口袋裡露出半截鋼筆,筆帽上微型攝像頭的反光刺入她的瞳孔,路炤塵眯着眼睛,有看向她:“竊取司院務人員隐私涉嫌……”
“右側第四肋骨。”
秋瑾深打斷她的話,錯過她的視線,指尖虛點自己胸口相同位置,“你曾經在這個位置中彈後強行拔槍擊斃毒販,彈片殘留導緻神經痛。”
她抽出黑筆在屍檢報告某行字下面劃出橫線,“和本案死者胸骨骨折角度完全一緻。”
她淡淡的聲音落下時,路炤塵聽見自己後槽牙摩擦的聲響,母親被毒販虐殺的視頻裡,第四根肋骨也是最先被鐵錘砸碎的。
她抓起藥盒欲想摔向垃圾桶,卻在半空被秋瑾深握住手腕,再一次,她掌心的溫度隔着布料融入進自己的身體裡,将她從情緒裡拉了回來。
“你害怕的不是疼痛。”秋瑾深将藥片塞進她掌心,溫度從指尖一觸即離,“是沒能打穿兇手頭顱的那顆啞彈。”
路炤塵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尖銳的聲音。
她撞開實驗室的門,掌心的藥片卻未曾落下,留在她肩上的薄毯正緩緩滑落,像一片雪花,被秋瑾深及時接住了。
夕陽的餘晖被秋天朦上一層暈紗,司院走廊的燈管在玻璃窗上投下青灰色的反光,路炤塵攥着案件報告的手指關節發白,紙張邊緣被捏出褶皺來。
三小時前被緊急叫停的富商賬戶,此刻正躺在物證室第四層抽屜裡,與周遠副院長辦公室的檀香木名片盒印着相同的燙金徽記。
“路隊,這種改良版薊□□……”
她話音未落,物證室的門突然被推開,“路隊長,市院剛下發紅頭文件。“
周遠将文件夾粗粗拉拉地拍在桌面上,“冬夏助學計劃的年度表彰會需要專案組配合安保,明桐花焚屍案移交給二支隊。”
路炤塵盯着周遠領口若隐若現的掐絲領針,那是他侄子名下珠寶店的周年限定款。
“上周繳獲的二十公斤藍冰還在證物室鎖着,需要我提醒您結案标準嗎?”
壓抑的寂靜中,屋外的風聲格外清晰。
秋瑾深忽然彎腰撿起滾落桌角的試管,玻璃壁上的反光照出周遠褲袋裡閃爍的耳機光……那是與審訊室屏蔽器同頻段的特殊型号。
當她直起身時,副院長早已消失在大理石走廊盡頭,隻剩半杯冷掉的普洱茶。
深夜十點十二分,路炤塵在檔案室最底層的保險櫃前駐足。
泛黃的M998年緝毒案卷宗裡,母親與年輕的周遠的合影照片被血迹浸透半角。
她瞥見窗外掠過戴着鴨舌帽的瘦削身影……是葉晚在對面樓頂比劃着:“貨輪H201改泊3号碼頭。”
她的手機震動起來,葉晚發來的加密郵件開始着自動銷毀倒計時:周遠侄子名下的冷鍊運輸車,曾在屍體發現前48小時出入過市院證物倉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