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沒跨出一步,一個女使站在他們面前,突然跪下,“還請姐姐息怒,是藥參了軟骨散。”
她這句無頭無尾的話讓沈蘭時聽不明白,見這個又是一個新面孔,就讓她起來,把所有的女使和男仆都叫過來。看着将近百人,又讓那些人圍成一個圈。裡面跪着的人就是秋月,她泰然自若,好像即将被審判的人不是她。
倒也是一個厲害的人物,要是換成其他人,早就痛哭流涕了。
沈蘭時看了一眼秋月,讓兩個兄長都進來看着,“你們或許不知道被叫來是所為何事,今天,我就要告訴你們。人可以走,但你一日身為沈家的奴,便不能心懷二主!就算是離開了沈家,知道的事都給我爛在肚子裡!”
沈焓和沈世南兩人對看,但從妹妹的話裡也能聽出了個大概,無非就是新找了上家。但最後一句,他們是真的不敢聽出來了。
衆人聽了都不敢呼吸,全都低着頭,就要埋進了身體裡面,如同鴕鳥埋沙地。
全場都寂靜了,沒有任何一個人說話。秋月覺得自己的膝蓋就要凍僵,今天的雪很厚,她咬着後槽牙,手指掐着手心。
戌時的天,不像夏日那樣好看。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寒風刮得更加厲害,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拿着一盞花燈。
沈蘭時拿過旁邊人手裡的冊子,這是記明了沈府上上下下所有奴的生平。冊子拿在手裡沒有翻閱。她來回走了幾遍,直接丢在秋月的面前,讓她自己翻開屬于她的那一面。
身體已經快結冰了,秋月的手不聽使喚,翻得很慢,書聲傳入每一個人的耳裡。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停下動作。
“讀,一個一個字的給我讀!春竹在旁邊對照,少一個字,重複十遍。”沈蘭時站在她那兩個兄長旁邊。
兩個兄長瞪大眼睛,才經過那件事,妹妹就變得這麼厲害,折磨人的方法更是厲害。
“無名,天澤人。沈夫人......于百和十年仲春廿三日......在荷岽大園見。後得知無名家徒四壁,令堂死無葬身之地......無人照看。于仲春廿五日,夫人給取秋月一名......接至沈府。次日,沈府出銀安葬令堂。”秋月的聲音顫抖着,牙齒不停的碰撞。
“倒是識字。”沈蘭時的話很冷淡,表情甚至是看不起這樣的她,“那你可知是何意?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沈家待你不薄!可你是怎麼對我們的?”
秋月鎮定下來,讓自己完整說出一句話,“奴婢不知姐姐說的話,奴婢如何對不起沈府了。在府裡同奴婢玩得好的,都知道奴婢為人,要是...奴婢同奶奶一起那麼久,如果奴婢害了沈府,奶奶怎會看不出來。”
沈蘭時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這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自己說倒還能留下一條活路,要是我開口了,這誰也說不準。萬一我兩個兄長克制不住,傷了你也是情有可原。”
兩個兄長看着她,沒有給出反應。
但秋月還是沒有開口,直勾勾的看着前面。一股視死如歸的氣節,在哪個普通的奴婢身上,哪能看得見。
旁邊的春竹眼珠子轉了轉,經過那一次,還真的就聽從沈蘭時了,要不是那一次,恐怕她死在那裡也是有可能的。
沈蘭時看向旁邊,發現了春竹的異常,嘴角微微揚起。又對那邊招了招手,見衆人沒有動,又招了幾次。
一個女使從裡面跑了出來,花燈遞給旁邊的春竹,随後就跪下。
“跪下來作甚,你又沒有犯錯,起來吧。”
女使站起來,後退一步,又躬身彎腰,動作就一直保持着。
沈蘭時看了一眼,也沒有讓她起身。她拿起地上的冊子,拍去上面的雪,左腳一轉,整個人往那邊走,把冊子給了沈焓。
“秋月,背叛沈家,背叛主子,下地獄也不能解心頭之恨。我便一樁樁一件件說清了,也讓你死個不痛快。大兄你說,娘是從何時吃藥的?”沈蘭時開口了。
沈焓不明意,但還是說了實話,“陽月初一,當時娘染了風疾,便找來大夫開了方子。但時好時壞,娘也不想浪費時間,便一直謊稱好了,還在吃這藥。”
沈蘭時又說,“今日酉時,我向奶奶說明去外頭逛逛,秋月應了奶奶,說帶着我去看。結果去了華滿樓。我不知你是何人派來的,但我沈家确實對你有恩。”
秋月沒有說話,一動也不動。
“擡去後院,回溫。”
好幾個人擡着秋月到了後院,沈蘭時也跟着進了屋。看着好幾個人搬來幾桶雪,把秋月的外衣都脫了,然後拿雪搓着身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秋月發出了微弱的呼吸,她的睫毛動了動。沈蘭時又讓人把火盆點了,把被褥蓋在她的身上。
沈蘭時臉已經發紅,但月衣沒有解開,站在那人的前邊,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一會,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的吃。
看似是在吃茶,但沈蘭時的餘光還是在看着她。見秋月的血色慢慢回來了,又讓女使給她吃點東西喝點水。把衣服都穿整齊了,把兩個兄長和管事、春竹好幾個都叫進來。
事情怎麼可能就這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