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飄着淅淅瀝瀝的雨,天色灰蒙蒙一片。
鋼鐵森林上空的全息霓虹燈牌被雨色籠罩,變得朦胧,各種顔色不斷變換,就好像彩色顔料在滴落。
十字路口被一排黑車圍了起來,數十名荷槍實彈的黑衣人沉默地站在外圍,戒備森嚴。
“前面的路怎麼封鎖了?”
有行人帶着防雨兜帽,向前張望着。
“這種陣仗,肯定是哪位大人物來了。”
“什麼大人物?”
“我聽說,是萬甯的大老闆!”
一名虎背熊腰、戴着墨鏡的黑衣人走到一棟大樓門口,撐起了一把黑色的傘。
很快門口就走出來一個女人。
那女人個子高挑,披着黑色長風衣,長發垂落肩頭,寬邊帽子落下的陰影遮住了上半張臉,隻能看到幹淨的下颌線和紅色的唇。
“是萬易清!”
“真是她!”
被擋在十字路口另一邊的人群傳來騷動,萬易清卻連眼睛都沒擡,她任由保镖撐着傘,走到了樓外等候的車邊。
墨鏡保镖替她打開車門,她坐了進去,墨鏡保镖這才對周圍守備的黑衣人打了個手勢,然後自己坐進了副駕駛。
車很快開走,街道再次恢複暢通。
車裡。
“老闆,專機已經在最近的停機坪等候,現在回總部嗎?”副駕駛的墨鏡保镖開口道。
萬易清向後靠在靠背上:“嗯。”
墨鏡保镖快速操作,通知了專機負責人,而後又道:“另外,秘書組那邊傳來消息,圖靈總部今年的覺醒者遴選即将開始,他們寄來了邀請函。”
萬易清頓了下,問:“什麼時候開始?”
保镖:“半個月後。”
萬易清:“知道了,告訴他們先不用答複,等我回去再說。”
保镖:“是。”
二十分鐘後,萬易清坐上了她的私人飛機,随行保镖都在後面的機艙裡,最豪華的套間機艙留給了她一個人。
飛機起飛,飛得平穩之後,萬易清這才把大衣和帽子脫了扔在一邊,腳上的高跟鞋也踢掉,整個人倒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呼——真要累死了。”
她毫無形象地攤屍了一會兒。
從領口滑落出來的一枚項鍊吊墜壓在鎖骨上,她擡手抓了起來。
那是一顆機械心髒,沉甸甸的金屬泛着幽冷的光澤。
萬易清安靜地看了一會兒,這才将那顆“心髒”重新放回了領口裡,再次攤屍。
這一次漸漸困意上湧,就這麼迷糊了過去。
正在半夢半醒的時候,外面隐約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萬易清陡然清醒了過來。
自從她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她全靠自己一路走到了今天的地位,早已經養成了随時警惕的習慣。
果然,她剛從床上坐起來,就聽見刺耳的警報聲響了起來。
緊接着有人大力拍打鎖定的艙門,叫着:“老闆!”
她立刻按下按鈕,艙門刷地一下打開,外面好幾個保镖沖了進來。
“怎麼回事?”
“機組技術警報,情況還在排查中!”
她不由皺眉,正要開口,飛機卻驟然劇烈颠簸,所有人都冷不防被甩了起來。
墨鏡保镖立刻護在了萬易清身前,沖着通訊器吼道:“怎麼搞得?!”
“老闆——情況不太對勁!”通訊器裡傳來對方驚慌的聲音。
接下來誰都沒能再開口。
巨大的光團從天而降,幾乎是瞬間就撞向正在急劇下降的飛機機身——
就在這一刹那,萬易清感覺戴在胸前的那枚機械心髒驟然跳動了一下!
轟——!
劇烈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機身猛烈燃燒,不受控地直直向下墜落而去!
……
炸彈爆開的那一刻,萬易清眼前倏然一暗。
胸前的機械心髒以極快的速度分解展開,将她包裹進去。
轟——!
轟擊再次傳來,萬易清隻覺後腦劇痛,而後徹底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萬易清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消失了。
她恍然看見了自己的一生。
原來所謂死前走馬燈,是真的。
萬易清平靜地想。
孤兒院破損的矮牆,醫院裡刺鼻的消毒水味……
孤寂的黑夜和身體的傷痛……
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喜悅,夏日校園裡的綠蔭和蟬鳴……
電腦忽然bug産生的黑白雪花,以及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
機械義肢、熱武器、異形種……
随處可見的械鬥,基因改造,科技公司一手遮天,各種幫派魚龍混雜……
被無止境追殺的艱難日子,還有,那個雨夜。
萬易清永遠記得那個夜晚,她渾身是傷,倒在一片垃圾場裡,雨水的潮濕混雜着垃圾腐朽的味道湧入鼻腔。
傷口在流血,嘴裡滿是血腥氣。
整個身體都在痛。
就是在這個夜晚,她做出了改變她一生的決定。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不想任人魚肉,唯有踏着泥濘和鮮血,一步步登臨權力的巅峰。
那之後,生殺予奪,便全在她一念之間。
隻有她掌控别人的生死,再沒有人能威脅到她。
她踏上頂峰,手握權柄,卻依然孤寂。
就好像兒時灰暗的記憶,絲毫沒有什麼不同。
人生,大約就是如此。
人終有一死。
萬易清并不後悔,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親手殺了策劃這起轟炸的人。
她任由自己墜落無盡深淵,意識逐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她卻并沒有看到天國或是地獄,而是隐約看到了一線光明。
怎麼回事?
她這樣的人,在死時竟也能看到光嗎?
萬易清覺得自己恍然又聞到了那個雨夜裡垃圾場的味道,潮濕,腐朽,令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