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其他人與四皇子殿下毫無交集,朝堂上四皇子說要帶上宋銘川也無人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龔子庚不那麼覺得。
從冬獵時他隻影影綽綽有些許感覺,還認為是自己想多了,再到進宮時對上裴晏和二公主的眼神,再到在朝堂中四皇子直視天顔說出“宋銘川”三個字,龔子庚心下便是一跳。
他素來神經确實很大條,但他的直覺向來也很準,他甚至覺得……
在四皇子脫口而出“宋銘川”三個字時,四皇子是全然脫離了師生身份、臣子身份或是别的什麼……他所要強調的,是這個人。
這必然不是師生情意可以解釋的東西了,或許因為二公主的前車之鑒,龔子庚在極短暫的時間内就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這樣的想法叫他覺得腦瓜子疼。
他憂心忡忡地進門,還沒來得及想好措辭怎麼張口,萬萬沒想到就對上四皇子殿下那雙眼睛,當即吓了個魂飛魄散。
“四,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怎麼在這!
他驚悚的表情實在太明顯,以至于師生二人都齊刷刷轉頭看他,帶着一絲“有那麼吓人嗎”的不理解。
“不必請安。”四皇子殿下很和氣地示意他别抖。
龔子庚:“……”
他面色紅了白白了紅,憋了半天,在宋銘川對面落座。
“小殿下,去和元寶說一聲,拿些點心來。”宋銘川拍了拍裴晏,示意道。
雖然不知道龔子庚為什麼被裴晏吓一跳,但老讓裴晏杵在這裡,龔子庚隻怕氣都喘不上來。
裴晏領會了他的意思,不情不願地起身,關上門。
他一走,龔子庚就活了,幾乎咆哮出聲。
“四皇子殿下怎麼在你府上?!”
“别吵,吵得我腦瓜子疼,他耳力好得很你小聲點,”宋銘川比窦娥還冤,“我也不知道啊,我幾日沒進宮,剛接了個聖旨,一扭頭他人就站我府上了。”
龔子庚的話在舌尖轉了許久,又不敢貿然揣測,憋了半天,“那個……你近日和殿下可還好?”
“為什麼這麼問?朝上有什麼事嗎?”宋銘川疑惑。
“也沒什麼,隻是下江南的旨意按理來說到不了你頭上,是四殿下在朝中請旨叫你一同去的。”龔子庚道,“所以,呃……我就想知道你們……怎麼樣?”
“哦。去江南一事是我同小殿下說的。”宋銘川懶洋洋地往後靠,“江南事雜又危險,叫他一個人去我不放心,至于關系嘛……”
他翻起身坐起來,“關系倒還真有點問題,子庚兄你來得正好,幫我分析分析,我覺得小殿下近日怪怪的,好像還瞞了什麼事情。”
在瞞什麼?還能有什麼?!龔子庚恨鐵不成鋼地看着這個下了江南都要跟過去的兄弟。
都是溺愛惹的禍!
“有沒有一種可能,”龔子庚敲了敲桌子,極隐晦地提醒道,“殿下已經長大了,請你把‘小’字去掉,收着點溺愛心思,别将來不好收場。”
“……這是我能收放自如的嗎?”宋銘川嘴硬,“我稍微冷淡一點,他就擺出委屈的樣子,我才三日不進宮,他揣着聖旨就殺到我府上,哄了一上午才哄好,待會惹急了又要不理人了。”
龔子庚:“……”
他實在不知道說什麼,隻覺得大開眼界。
恕他直言,他這輩子見過的師生關系裡,就沒有這樣的!古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四殿下如今這樣,宋銘川起碼要負一半以上的責任。
但宋銘川的話語又點燃了龔子庚的新方向。
原來在這段關系裡,宋銘川是哄人的那個?雖然看體型來說不同,但倘若殿下是愛撒嬌吃醋的類型的話也說不準呢……?
他慎重思考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異彩紛呈起來,看着宋銘川的眼光裡不知不覺就帶了點譴責。
宋銘川:“?”
不知道發生了點什麼,但龔子庚看他的眼神從最開始的“小心翼翼”“擔憂謹慎”變成了如今的“人渣啊這你也能下手”。
“子庚兄,說話。”宋銘川敲了敲桌子。
“……”龔子庚張了張嘴。
算了。
他一邊唾棄自己,一邊把話頭咽下去,“我怎麼知道,我家小輩又不這樣。另外,我勸你還是收着點,待人好是一回事,但……啧,你自己看着來吧。”
他點到為止不肯再留,也不要人送,自己溜溜達達就到了門口。
宋府門口,有人正站在桃樹下,擡起頭,那雙湛藍的眸子掃過他。
龔子庚無端覺得身上一涼,他拱了拱手告辭,裴晏與他擦肩而過。
四皇子殿下的話很輕,仿佛不過是閑言幾句,那雙湛藍色的眸子仿佛深海,卷起些許波瀾。
“我知龔大人與老師交好,大人聰穎,但有些人有些事,還請——”
“勿探,勿言,勿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