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把晚上的飯熱了一下,用食品櫃裡的兩罐辣醬做了一大盆簡易版的麻婆豆腐。
真的好大一盆。
非要形容一下的話,莉娅洗臉的臉盆也沒有這麼大。
莉娅起鍋的時候也沒想到能在碗櫥裡找到這麼大的瓷盆。事實上飯越做越多是她從以前就一直改不掉的一個壞毛病。
但莉娅覺得這次實在是巧合。
她剛剛才發現,薩卡斯基家食品櫃裡的這兩罐辣醬明天就過期了,她隻是想盡量多地用掉。于是一開始她挖了半罐辣醬,等豆腐在另一個鍋裡焯了水撈出來,她才發現豆腐切多了,于是她又挖了半罐辣醬…
接下來就是一個繼續輪流加豆腐和辣醬直到出鍋的故事。
除了分量太多,莉娅唯一的損失是用完了所有的豆腐和蔥花,但同時她解決了所有快過期的辣醬和晚餐做多的魚香肉絲。
實際上這棟房子裡能吃的東西屈指可數,莉娅的晚餐材料是戴安娜來送日用品的時候捎帶過來的,當然,其他米面肉菜調味品,也是莉娅拜托她買的。新鮮肉菜的量夠她一個人吃一天,但做完夜宵後,冰箱裡隻剩下一顆土豆和兩個布丁了。
莉娅決定把多餘的菜分出來,留到明天中午吃。她從碗櫥裡找出一個正常大小的湯碗的功夫,光着上半身的肌肉大漢就突然出現在竈台前。
莉娅手一抖,差點把碗摔到薩卡斯基臉上,幸而她忍住了。罪魁禍首靜靜看着她,莉娅被薩卡斯基犀利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這時她聞到了一股香香甜甜的氣味,很像是她剛給力利剛拆的嬰兒用香皂的味道…
香甜的草莓味萦繞在中将先生周身,莉娅突兀地想起力利脖子上套着嬰兒泳圈,綁着遊泳鏡,頂着一腦袋泡沫在浴缸裡歡騰狗爬撲水的模樣。
把臉換成中将先生的縮小版…
莉娅打了個寒戰,踩下想象的刹車,微笑着結束了這長達一分鐘的詭異沉默:“我做了夜宵,中将先生不嫌棄的話吃一些吧。”
薩卡斯基醞釀了整整一分鐘,最後還是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你不用做這個。”
說罷他接過莉娅手裡的湯碗,把電飯煲裡的半鍋飯打出來,單手端起那一盆麻婆豆腐,轉身走出廚房。
莉娅大驚:“诶?那個!豆腐…”
薩卡斯基在餐桌邊回過頭,兇惡的臉和半邊身子的紋身交相輝映,相互襯托。
莉娅聲若蚊蠅:“中将先生是不喜歡吃豆腐嗎?還是不喜歡吃辣?”
薩卡斯基回答:“不是。”
“那麼是因為什麼不讓我做呢?難不成是因為中将先生把我當成小孩子嗎?”
“是,因為你還是小孩子。”
接着他坐下來,開始吃飯。
莉娅:“……”
那您倒是别吃啊。
莉娅爬上高腳凳,從料理台上把電飯煲的内膽拿出來看了一眼,她特意多留出來的半鍋米飯一粒也沒剩下來。
她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薩卡斯基的碗櫥裡,瓷盆是湯盆,湯碗是飯碗。
抱着電飯煲沉思了一會兒,莉娅坐到了薩卡斯基對面,托着腦袋看他吃飯。
薩卡斯基咀嚼的速度放慢了,他撩起眼皮,對她發出沉默的疑問。
莉娅坐在椅子上搖晃着小腿,一副期待而天真的樣子,用軟糯的聲音問:“好吃嗎?”
“不錯。”
小姑娘的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薩卡斯基不知怎麼心裡“咯噔”一下,有種不太妙的預感。同時他發現小姑娘的眼睫毛是金色的。
“中将先生,其實我有一個請求。”
戰國大将拍着桌子怒吼:“薩卡斯基!你到底在想什麼?!那兩個政府官員怎麼回事!”
薩卡斯基:“不知道。”
戰國氣了個仰倒:“你這臭小子…來這麼早是為了專門早點來氣我的嗎?!”
薩卡斯基:“不是。”
窗外飛進來一隻海鷗,在室内轉了兩圈,停在戰國的頭上,新兵訓練的呼号從遠處的訓練場上傳來。
戰國在辦公桌前坐下,歎了口氣:“薩卡斯基,你對政府表現出了過分的敵意,這次的事,我能給你擋下來是靠空元帥的默許。”
薩卡斯基擡手壓低帽檐,大半張臉埋進陰影裡,“我本來以為海軍和世界政府是從屬關系。但這些年政府不斷打壓海軍的勢力和名譽,搶奪精銳人才補充政府軍…是因為像我這樣‘不聽話’的海軍越來越多了嗎。”
戰國不置可否,他從抽屜裡摸出一袋仙貝,平靜得和一分鐘以前判若兩人:“不論你查到了什麼,都不要繼續往下查了。薩卡斯基,我們還沒有足夠的力量承擔和世界政府撕破臉皮的後果。”
“我加入海軍,不是為了給政府賣命。”
“但你也不是為了給海軍賣命,薩卡斯基。”戰國撕開包裝袋,塞了一塊仙貝在嘴裡,含糊不清地說:“海軍成立之初,世界政府也下了大力氣,但世界政府以貴族為核心的上層領導體系注定了它永遠會以維護天龍人和貴族的利益為首要政治任務。”
這世上大部分的可用資源還是把握在世界政府手裡,海軍所需要的一切,情報、軍饷、武器,這些資源的輸入大部分都需要經過世界政府的手。
再早期一些,甚至生産海軍制服所需的支出都需要經過世界政府的審查。這些年海軍勢力逐漸壯大,不再處處受制于世界政府的管控,也發掘了許多其他途徑以收集資源。當海軍逐漸壯大脫離世界政府的挾制,而政府又試圖重新捏住海軍的命脈,兩方的摩擦和争鬥就迅速進入了白熱化。
“世界政府和海軍是不可能徹底分裂的,在這個風起雲湧的大海賊時代…我也不想這樣稱呼,但這個時代的确被海賊們領銜,占盡風頭。在這樣的時代,軍政一旦分家,海軍與世界政府各自對時局的把控能力都會被大幅削弱,這種虛弱将會是犯罪的溫床沖破桎梏的絕佳時機。”
戰國倒了一杯熱茶,茶葉梗随着熱水的注入在杯底旋轉,漸漸上浮,最終穩穩立在茶水表面正中央。
“惡勢力會像肉眼看不見的病毒,以平民的血肉為滋養,無法遏制地席卷整個世界。”
“這些不是需要我講出來你才會懂的事情,薩卡斯基,你的情緒影響了你的行動和判斷。”
年輕的中将兩頰繃緊,垂在身側的手背青筋凸起。
他沉默了許久,緩緩開口:“世界政府想要的不是縱橫四海的‘正義之師’,而是名為‘海軍’的一條狗。以及今天我們因為世界政府所失去的一切,我會永遠記住。”
這就算是暫不追究了。
戰國默默松了一口氣。薩卡斯基是這一代海軍新生将領裡最拔尖的一撥。海軍時值脫離世界政府最關鍵的時期,以薩卡斯基為首的年青一代是海軍未來二十年發展壯大的基礎保障。海軍已經損失不起他們之中的哪怕是一個人。
“赫尼斯特犧牲前殲滅了所有‘海賊’,根據他的遺言,他應該保留了政府手筆的證據,但情報科至今沒有找到他留下的證據。”戰國喝着熱茶啃了一口仙貝,圓邊眼鏡框裡半眯的眼睛泛着精光。“政府裡有許多人在這個新人海賊團身上下了本,這次殲滅對某些人來說損失慘重。但這還不夠。”
戰國的山羊慢吞吞地挪過來,項圈上的鈴铛摩擦出細碎的叮鈴聲。
“薩卡斯基,既然他們借着後勤部的事盯上了你,那就讓他們看好了。”
山羊在薩卡斯基的褲子邊嗅來嗅去,薩卡斯基冷着臉立在原地。直到山羊突然擡起蹄子搭在他腿上,從他的褲兜裡叨出一張紙。
薩卡斯基一改高冷的姿态,出手快如閃電地扯住了它的胡子,把已經被嚼了一半的紙條搶救回來。山羊咩咩慘叫着奔回了戰國身邊。
戰國問:“那是什麼?”
薩卡斯基:“沒什麼。”
戰國哦了一聲,突然一記手刀砍在山羊頭頂,山羊一陣痙攣,嘔出來半張濕乎乎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