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在鍋底摸了一把,很幹淨,但她還是想用水沖洗一下。院子外就有公用的水井,但莉娅手腳發軟,水桶下去灌滿了水,她就有點轉不動拉水的木軸。莉娅松開把手,在井沿邊坐下,準備歇息一下蓄蓄力。
這片海域的天氣很陰冷,海崖邊的小村莊,風刮過來都是含着水汽的。可水井邊的地面卻很幹燥,廚房裡鍋碗瓢盆都很幹燥,表面的灰塵很少。這個村子裡的人大約離開了兩天左右,走得很從容,大部分東西都帶走了,但生活必備品都有留下來,顯然不日便會有人回來。
這種有預知的撤離,通常都是政府機構頒布通知,讓民衆暫時避難。或是避天災,或是避賊禍。雖然不确定她所在的是哪片海域,但四海的氣候都是有迹可循的,和偉大航道的陰晴不定不一樣。她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看起來陰雲密布的天空其實除了氣溫偏低,海風濕冷。整體來說風平浪靜。
那就是賊禍了。
腦袋隐隐作痛,莉娅艱難地喘了口氣。
不管是什麼賊,她是不想挪動了。天氣冷,她出了村子天曉得會不會燒暈在路上,沒人看到燒死了也沒人知道。
不知道力利怎麼樣了。
從颠倒山頂部掉下來的時候,她把力利推到了一個高瘦的海軍懷裡,看到對方抱緊力利順着軍艦上來的方向摔回了航道内,大部分海軍都摔到那邊去了,力利自己水性也很好,應該是平安無事的。
莉娅吸吸已經開始有點堵塞的鼻子,起身朝着水井繼續使勁。
水桶上來一半,遠處突然傳來驚天動地的爆炸聲。莉娅穩住手把,扭頭看了一眼。
這個村莊位置很高,水井又在中央的位置,莉娅很輕易能看見遠處山腳下的火光和濃煙。看樣子是個不小的鎮子,隐約傳來火拼交戰的激烈槍聲。莉娅細聽了一會兒,覺得戰火一時半會兒燒不到這個偏僻的小村子裡來,就繼續打水了。
這麼遠的小村子都全員轉移了,沒理由那麼顯眼一個鎮子裡還住滿平民。
柴火竈莉娅還是頭一次用,好在讀海軍學院的時候也學過怎麼生火,折騰了一會兒火就起來了。莉娅把小半袋谷物全都下鍋水煮,她晚上可能就沒力氣了,幹脆多煮一點,後面幾頓加柴火熱一下就能吃。
廚房裡有火就暖和很多,莉娅幹脆趴在廚房裡簡陋的木質餐桌上休息,也方便看火。
水燒開,鍋裡開始沸騰。煙霧順着煙囪飄出房頂去,莉娅遲鈍地反應過來:“哦豁,暴露了。”
廚房東面的牆砰地一聲被炸開,沙石瓦礫四處彈開散落一地。莉娅反應迅速地縮到桌下,煙塵裡跨進來一道人影。
莉娅在心裡倒數三秒,頭頂的桌子被掀開,一隻手掌伸向她脆弱的咽喉,莉娅低下頭擋住脆弱的脖頸,下意識把手腕擋在身前,于是那隻手鐵箍一樣卡住了她的手腕,對方似乎頓了一下,随即毫不留情,粗魯地把她拖了出來。
莉娅踉跄兩步站穩,微微擡眸,看見一張被面罩和藍色圓鏡片包裹的臉,對方灰藍色的頭發像刺猬一樣長而尖銳地朝天束着,渾身環繞着一股刺鼻的硝煙味,刺得莉娅嗓子疼。
刺猬頭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隔着鏡片也擋不住他目光裡的冷漠和警惕。
他扭過頭,朝門外說了一句:“少主,是個女人。”
聽聲音是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人。
對方身上的味道太刺鼻,牆壁的煙塵也還沒散盡。莉娅沒忍住咳嗽兩聲,稍微掙動一下被捏得生疼的手腕,對方立即扭頭冷冷地瞪住她。在警告的眼神中,莉娅露出禮貌的微笑,聲音虛弱地說:“這位先生,你可以放開我嗎?手還挺疼的呢。”
對方不但沒有理會她的要求,還瞪了她一眼,扯着她從牆洞裡跨出去了。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刮起了風,從溫暖的廚房裡出來,莉娅被冷風一吹,打了個寒顫。
外面站着一群人,莉娅一眼看過去,腦海裡浮現了八個字:五顔六色,花裡胡哨。
在灰暗蒼白的背景中,一群穿着搭配色彩鮮明的人簡直顯眼到刺目,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還是為首穿着粉色羽毛大衣的男人。莉娅常年行走在海軍本部,對領導者的氣場很敏感,眼前這個氣場強大的金發桀骜的男人多半就是這一群人裡的話事人。
男人右邊發型誇張的女人看了她一眼:“古拉迪烏斯,你抓這個小村姑幹什麼?看看她毫無品味的裙子!這也能叫裙子?這簡直就是一塊破布!她太不藝術了!”
莉娅:“......”
就算她不是裙子的主人,她也要替裙子生一點點氣了哦。
刺猬頭青年古拉迪烏斯冷哼一聲:“看好了,她可不是個普通的村姑。”
莉娅因為疲憊和生病混沌的腦袋霎時擠出一絲清明。
她緩緩擡起眼皮,把視線落在披着粉色羽毛大衣的男人身上。
對方嘴角勾得很深,連墨鏡鏡片都是上揚的嚣張弧度,一如他譏诮張狂的笑容。
男人雙手插在褲兜裡,一副饒有興緻地模樣看着她:“哦?她不是村姑是什麼?”
莉娅眼睫微顫。
連聲音聽起來都懷着莫大的嘲弄感以及不懷好意。
話說這男人,她覺得好眼熟啊。
海賊?
□□?
還是人販子?
這群人的着裝價值不菲,皮草,大衣,铠甲,都是肉眼可分辨的好貨。
什麼身份的不法分子會這麼講究?風格如此特立獨行,她又眼熟,應該是比較有辨識度的海上勢力。
古拉迪烏斯攥住她的手往上一提,本來就寬了一圈的袖子滑下去,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
莉娅眼皮一跳,聽見他說:“這麼細皮嫩肉的女人,怎麼可能是村姑?而且整個村子的人都不見了,偏偏隻留下她一個,少主,這裡面絕對有問題。”
對方戴着白色皮手套,力道很大,莉娅感覺自己的左手一陣陣鈍痛。她扯了扯滑落的衣袖,擋住被冷風吹得起雞皮疙瘩的小臂,語氣慢條斯理:“這位...古拉迪烏斯先生,我的确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可以麻煩你先放開手嗎?”
古拉迪烏斯的語氣頓時更加笃定了:“看,哪有村姑會這麼說話?正常的普通女人都隻會跪地求饒喊大人,少主!她可能是奸細!”
她好像有點印象了,上個月宣發科印制的通緝令畫像裡有這個人,她還幫同事的忙給錄入了。
這群人是海賊,并且是賞金很高的大海賊。
古拉迪烏斯,超人系果實爆爆果實能力者,好像是...20歲?随同一個什麼家族炸了好幾個城鎮,賞金一億...幾千萬來着?
可惜工作量太大導緻記憶模糊,加上她的權限也不高,也不知道古拉迪烏斯更多的底細了。
呼吸突然變得困難,莉娅感覺脖子上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勒住了。
古拉迪烏斯放開了她的手,她的後頸和肩背細細密密地疼痛起來。莉娅吃痛地皺皺眉,不太明顯地抿了抿唇瓣。
眼前一花,她被不知道什麼東西扯到金發男人面前。他身上的味道很清爽,但莉娅瞬間就被這男人毫不掩飾的,滿含暴力血腥的氣勢壓迫得頭皮一麻——
這男人太危險了。
男人俯視着她,笑意深重:“我說小姑娘。你從剛剛開始,就在心不在焉地想些什麼呢?”
莉娅被罩在他高大的陰影裡,腦子裡的警報尖銳地響起。這可真是有史以來她感到離死亡最近的一次,當年被天龍人手下的絕頂高手追殺都沒有現在這種強烈的窒息感。
莉娅眼睑低垂,保持着慣常的禮貌性微笑:“真是抱歉,我身體不舒服,可能有點精神恍惚。”
她的腳尖觸碰不到地面,背上的疼痛愈發劇烈了。
男人屈尊降貴地俯下頭顱,湊到她面前,低沉的聲音纏繞着不懷好意的惡劣:“那麼,方便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莉娅的視線避無可避,隻能直視對方的臉。沉默了兩秒,她眸光一閃,突然笑得真誠了些:“當然。”
她想起來了,這男人的通緝令連同行一份秘密檔案被送到過元帥樓。
檔案上的蜂蠟印章,是參謀長特印。
藍眼睛的少女勾起唇角,旋出兩枚甜蜜的酒窩,笑意盈盈道:“莉娅,我叫米洛達·莉娅。”
西瑟上校的姓氏是貴族姓氏,又有軍方檔案加持,想查也沒那麼容易。
何況在這片海域上,還有正在執行任務的鶴中将。
這裡是北海。
是羅西南迪來執行秘密任務的海域。
這可真是...絕對不能在這裡出事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