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娅搖搖頭,在古拉迪烏斯“這算什麼老實你怎麼還吃”的咆哮聲中回過頭,又磕了一枚蛋入鍋。
廚房裡的調味料相當單調貧乏,還好這種蛋撒一點鹽就非常香,可能也有油的緣故。當然,也可能就是她餓了。本來隐隐已經有點迷糊的腦袋,在這夥海賊的刺激下硬是繼續清醒地運轉到現在。她要多吃兩個荷包蛋補補。
蛋液很快在油鍋裡凝實,旁邊的人指使道:“我要吃溏心的。”
那就要馬上翻面了。
莉娅撒下一小撮細鹽,揮着鍋鏟給蛋翻了個面...莉娅後知後覺地頓了一下。先把溏心荷包蛋起鍋,她才緩緩擡頭。
海賊頭子多弗朗明哥一手拎着羽毛大衣和西裝反手挂在肩膀上,一手插在粉色西褲兜裡,立在她身邊像棵筆直粗壯的木頭。
古拉迪烏斯氣急:“少主!”
多弗朗明哥朝小碟子裡的荷包蛋伸出手,莉娅拿起手邊的筷子下意識就敲上去了,正敲在指骨上,‘嗒’的一聲還挺響。
手裡的筷子刷刷刷斷成直徑半厘米的木塊,莉娅及時松手,手裡捏着的那一小截也一分為二。
多弗朗明哥挑了一下眉稍,看不出是生氣還是不高興。
莉娅的心髒猛地跳了一下,驚懼隻維持了一秒,她抿抿唇,笑容淡了一些:“抱歉,堂吉诃德先生,在家習慣了。您還沒洗手。”
堂吉诃德家族的幹部們都遠遠站着,或臉上帶笑或警惕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連古拉迪烏斯都安靜後退了,沒人多嘴插話。
多弗朗明哥手一松,大衣和西裝外套被古拉迪烏斯接住拿走。他端起她手邊的小碟子,重新抽了一雙筷子:“你家裡還有人,米洛達小姐?”
莉娅垂眸:“還有個弟弟。”
她挖了一勺油下鍋,從籃子裡又取出一枚蛋。
“多大了?”
莉娅的動作遲緩了一下,擡眼狀似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語氣幽幽:“六歲。”
她有點懊惱,怎麼就又引起對方的注意了?
多弗朗明哥原本對她沒有什麼興趣的,除了一開始問了她一些根本沒辦法撒謊的問題,又稍微“了解”了一下她的身世後,就自顧和手下離開去商談了。
沒有被直接殺掉或者被侮辱是已經是萬幸。她對這一夥人的了解實在不多,單看行事作風似乎有點自恃矜持,這對莉娅來說無疑是件好事。其他的,她隻知道多弗朗明哥的檔案是“絕密”,手下實力不俗,以及似乎這人以後是“七武海”之一,性格非常張狂。
七武海的計劃在海軍内部還沒有絲毫動靜,估計也要過幾年才會成型。現在海上所有的海賊都是海軍的眼中釘肉中刺,對于海賊,絕大多數海軍隻有恨不能除之後快的厭憎。莉娅現在隻有等待救援或者等這夥海賊離開再放她走兩條路可選。
說實話,她覺得兩條都不靠譜。
這種時候就格外想念起薩卡斯基來,這男人再兇狠再生氣,都不會讓她感受到有生命危險。
一隻筷子敲在鍋沿,讓她感覺很危險并且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男人說:“要溏心的。”
莉娅保持嘴角微勾,眼神無波地翻了個面。
海賊頭子可能是吃得滿意了,毫不吝啬地誇了一句:“還不錯嘛。”
總之,在脫離這夥海賊之前,她得牢牢立住“父母雙亡的啃老本落魄貴族後代”這一人設。乖巧,禮貌,識時務,有教養,這些品質可以保證她在這夥海賊手裡活得久一點。
實在沒辦法,不光因為古拉迪烏斯說她“細皮嫩肉”、“談吐文雅”,她因為此次旅行而特别定制的裙子還晾在後院呢。她還沒成年,薇安和加侖留下的遺産還沒解凍,所以花的是薩卡斯基給的錢。
莉娅很少浪費錢買很貴的服飾之類華而不實的東西,但這是有紀念意義的和力利第一次出來旅行,而且薩卡斯基上個月給的實在太多了!
第二枚荷包蛋出鍋,多弗朗明哥一口咬掉半個,再次發問:“你是哪國的貴族?”
這個莉娅還沒仔細想過詞,但她絲毫不慌,甚至再次磕了一個蛋:“嘛,說是說祖上是貴族,其實我從出生就一直在那個小島長大...”
之前看過的世界史,哪個國家比較符合她們家的外貌來着?
莉娅開動腦筋:“而且姓氏也已經七零八落,沒有繼承祖上完整姓氏了。我們家這種情況,應該已經失去繼承全姓的資格了吧。”
“也實在不好意思說祖上是哪個國家的貴族。”
莉娅一翻鍋鏟,把又一個荷包蛋放進多弗朗明哥手上的碟子裡,并順勢觑了一眼對方的臉色。
多弗朗明哥的神情有一絲絲微妙,莉娅神經緊繃,很輕易就能察覺出來。
這男人看起來嚣張,實際上敏銳得很,見面第一句話就是質問她走神的那幾秒鐘,莉娅不想挑戰他的洞察力。
拿竈台邊的幹燥布巾擦擦手,莉娅語氣慢悠悠地,帶着點不在意和不經心:“聽媽媽說,我家祖上,似乎是...”
堂吉诃德、堂吉诃德、堂吉诃德...世界史貴族篇首卷,世界貴族天龍人裡有這個姓氏,在十幾年前的世界史版本裡...
“德雷斯羅薩。”
原德雷斯羅薩的王族,是800年前舍棄了自己國家和人民,入住聖地瑪麗喬亞的天龍人,堂吉诃德一族。
說出口的瞬間,莉娅就明白了堂吉诃德·多弗朗明哥的檔案為什麼是絕密。同時她也為借用這個國家的名字感到後悔了。
前世界貴族,前天龍人。以天龍人之跋扈傲慢,800年前就脫離關系的故國不會在願意高看一眼的行列之中。
被海軍大将和大參謀盯死的前世界貴族,其中隐情和不知為何的陰謀對她是一個應該會被稱之為“巨大麻煩”的可怕旋渦。
刹那間,莉娅的額角突突直跳,一種面臨危險的直覺擾得她心跳紊亂。
室内空氣似乎凝固了。
這夥人的反應,真是微妙極了。
莉娅搭在竈台上的手指輕輕一抽,她鎮定的,帶着點疑惑和不安地四下看了一圈,随後仰着腦袋,面對多弗朗明哥露出纖細脆弱的脖頸,習慣而自然地翹着淡色的唇角,略有點窘迫地問:“我...說錯什麼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