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非常好,天空藍藍的,雲朵輕輕薄薄一層一層散的很開,陽光和煦,風也溫柔。
連拉布都不再暴躁地撞擊紅土大陸,翻着巨大的白肚皮靜靜地曬太陽。
燈塔太小,陽光也透不進來。庫洛卡斯吃過午飯後,躺在塔底的躺椅上曬太陽,碗就丢在腳邊,他決定等睡醒了再收拾。
海浪輕柔地拍打着礁石,拉布不輕不重地呼出一口水汽,庫洛卡斯阖着眼睛,聽見小小的一聲“噓”聲,仿佛有誰想讓巨大的島嶼鲸魚安靜。
庫洛卡斯擡起一絲眼皮縫,看見一隻小破木筏從拉布的眼皮子底下慢慢劃過來。紮木筏的藍白布條造型非常粗糙,一看就是被蠻力撕扯下來作以繩子用的。木筏尾巴後面還纏着幾根碎布,随着水流左右飄蕩。
那上頭坐着個背了個巨大包裹的小矮子,包裹把人影擋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頭烏黑亮麗的小卷毛,拿着一塊又寬又厚的木闆充作船槳劃得十分起勁。
庫洛卡斯不甚感興趣地又閉上眼睛。
鐵打的軍艦都未必能全須全尾地渡過颠倒山,這麼一個小破筏子,不是落難的過來落腳休整,就是不知道哪裡的臭小子好奇心發作跑來湊熱鬧。
看那小漿劃得怪有勁,估計也沒受什麼傷。
庫洛卡斯曬了會兒太陽,沒什麼睡意,就又去留心那隻小木筏的動靜。誰知對方動作小,周圍又海浪聲聲,他什麼都沒聽出來。
他心想膽子倒是挺大,看見拉布哼都沒哼一聲。睜開眼一看,小卷毛已經悄沒聲兒摸到岸邊,一隻腳踩在地上了。
庫洛卡斯:“你…”
随風飄揚的小卷毛一頓,慢慢往上擡,露出一雙圓溜溜的藍色大眼睛。
庫洛卡斯躺不住了,他猛地坐起來:“小孩?!”
一波小浪湧來,破木筏晃動起來,小卷毛兩腳一錯,仰頭摔進了水裡。
庫洛卡斯:“!!!”
他沖上前,抻着老腰伸長了手,小卷毛明亮的藍眼睛欲語還休地看着他,小短胳膊突然快速地把背上的大包拽下來。
庫洛卡斯:有戲!把包丢了就沉不下去!
庫洛卡斯又往前跑了兩步,覺得有點不對勁,這小孩怎麼把包舉起來了?
他張嘴:“诶…?”
碩大的墨綠色背包唰地飛上半空,庫洛卡斯的腳還在往前跑,兩隻手伸出去想去救小卷毛,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跟住飛起來的背包——
“砰!”
背包直線下墜,沉甸甸地砸在了庫洛卡斯的臉上。庫洛卡斯眼前一黑後腦勺着地的時候,正好聽見“噗通”一聲,小卷毛也落水了。
庫洛卡斯暈暈沉沉地扒開背包,剛撐起身體,迎頭一個大浪打來,把他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海浪裹着小卷毛沖上天,小卷毛抱着腿團成一團,在空中轉了兩圈,雙腳着地穩穩地落在他身後。
原來是拉布剛才扇動尾鳍,掀起了巨大的海浪,水流把小卷毛從海裡送上岸了。
小卷毛奶音脆脆的,很響亮:“謝謝大魚!”
拉布愉快地低鳴着轉了個圈,又帶起了好大一波浪,盡數打在了庫洛卡斯的身上。
庫洛卡斯的鼻血混合着海水流了滿嘴:“……”
他出門采購的這幾天,到底都發生了什麼?
小卷毛“哒哒哒”跑到庫洛卡斯跟前,小胖手抱緊墨綠色的大背包,圓圓的藍色大眼睛明亮清澈,真誠地倒映出庫洛卡斯狼狽的身影:“謝謝爺爺。爺爺你好,我是力利,暫借…嗯…”
小卷毛力利思考了一會兒,最後開朗地說:“我在這裡住了好幾天啦!但是一直沒有搭上合适的船,我還要住幾天,請多多關照吖\(≧▽≦)/~”
庫洛卡斯接過小卷毛的面巾紙擦鼻血,聽他絮絮叨叨地說明來曆。
一周前,出來旅遊的力利小朋友跟着休年假的姐姐莉娅乘船過颠倒山時,不幸撞船墜山。小卷毛力利摔回了偉大航道内,姐姐莉娅則掉進了某一條河流,不知道被水流沖進哪片海域,生死不知。
船員們撕衣服做了簡易木筏劃去附近的島嶼聯系船主人,但船主遲遲沒有音訊。力利就決定自己尋找姐姐,于是開始在颠倒山下蹲守,希望能乘坐靠譜的船隻去往四海。
可惜蹲了這麼多天,從四海進入偉大航路的海賊船不少,從偉大航路去四海的船隻卻不多,而且也都是海賊船。
力利謹記姐姐和老師的教誨,遇到海賊千萬不要湊上去,有條件的情況下可以盡快通知附近海軍。
他每天都到最近的小島去買飯吃,早打聽清楚了。颠倒山附近根本沒有海軍基地,最近的支部也在很遠的海域。按照莉娅的說法,真等對方派兵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庫洛卡斯聽到這裡,忍不住擡手打斷力利:“你這兩天都在這裡嗎?”
他雖然今早才回來,卻也看報紙知道海軍本部的新任大将離開偉大航路去了四海之中不知道哪個海域。
但不論去哪個海域,東西南北四海都得颠倒山走一遭。
力利要是這幾天一直在這裡,沒道理遇不上海軍的軍艦。作為偉大航路的普通良民,試着向海軍請求搭乘走一段,對方答不答應另說,總不可能會為難區區一個小孩子。怎麼聽小卷毛形容就沒看見過?
力利藍眼睛很是真誠,看着不像是在騙他:“是呀,一直在這裡呀!”
庫洛卡斯納悶地撓下巴,難道不是去四海?
還是沒走颠倒山這條路?
庫洛卡斯自己就立刻打消這個猜想。不走颠倒山難道走無風帶?那不可能的。一船的士兵,人氣那麼重,軍艦進了海王類的老巢都不可能囫囵出來。
戰國那厮精詐得很,剛上任才幾天,海軍元帥的位置還沒捂熱呢。不是出了天大的事情,絕不會輕易讓大将級别的軍艦載着士兵去送死。
那麼還是報紙誤報比較可信,海軍大将要去的地方恐怕不是偉大航路之外的四海。至于到底是要去哪裡,為什麼借報紙掩蓋真實行蹤,誰知道是不是有什麼秘密行動。
庫洛卡斯搖搖頭,不去想海軍又要搞什麼動作。他沒興趣知道,也沒能力過問。
羅傑海賊團解散之後,船員們大多各謀前程。如船長羅傑的期盼,他們默契地從不主動聯系昔日夥伴,就是怕引起世界政府和海軍的注目,破壞來之不易的平靜生活。
小卷毛說在這裡住了好幾天了,但以庫洛卡斯作為醫生的敏銳觀察力,他沒有在附近發現任何生活痕迹。塔内和拉布體内剛建成的小島他也一回來就檢查過了,和他離開之前别無二樣。
庫洛卡斯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在四周細細掃蕩,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他納悶地問:“你這幾天住在哪裡?”
力利正脫下早就被海水泡得皺巴巴的膠底布鞋,放在陽光底下曬着。聽到庫洛卡斯的問話,力利光着腳丫啪嗒啪嗒跑到塔底下,挪開一塊小孩子剛好可以雙手合抱的大石頭。
接着他在庫洛卡斯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沿着塔底邊緣輕松而迅速地刨出一個足夠成年人進出的洞口!
力利站起來拍拍手上的土粒,羞赧地邀請庫洛卡斯:“爺爺要不要進來喝杯水呀。家裡比較小,還有點黑,但是力利打掃得可幹淨啦!”
庫洛卡斯:“……”
不是借住幾天嗎?怎麼就挖了個家呢?
紅土大陸的土質實際上非常堅硬。
想過颠倒山,沒有極少數擁有特殊方法和頂尖航海士的勢力,除非是有絕對強大的實力,不然大多數人都還是要看運氣的。
船隻來來去去這麼多年,難道會沒有人動心思妄圖在紅土大陸上打個洞嗎?
當然是有的,并且世界政府甚至嘗試過,然而真正去試了才發現,這個思路并不現實。
紅土大陸整體巨大,寬厚,是海上難得一見的天然龐然大物是一回事。這一道海洋劃分線的土壤質地堅硬,現有建築機械難以施工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整個颠倒山,隻有燈塔這麼一個建築,也是曾經的某個大勢力經過精密計算和設計後,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建成的。
然而世事境遷,那個勢力被卷入時代亂象的洪流之中,再也無暇顧及颠倒山旁的小燈塔。燈塔好幾次被不同的勢力收入囊中,又數度被人遺忘,也數次修繕加工變得更加堅固。
守塔人幾經變換,燈塔最後一次被修繕,就是庫洛卡斯親自動手修補的,那之後燈塔就一直都是他在守,他來修。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塔基紮得有多深,有多麼牢固。
庫洛卡斯托着沉重的腳步走到塔底,看着挨着塔身被掘開的洞穴,感覺十分奇妙。
整個紅土大陸,最脆弱的地方可能就是塔底這片土地了。畢竟當年打出塔基後,也數年一回地有人翻開這片地作例行檢查和維修養護。
就庫洛卡斯自己,也費勁吧啦地開過兩回了。
他目光奇妙地看向小卷毛,他頭上卷卷的呆毛落水後依然挺翹烏黑,眼睛閃着天真而明亮的光澤。
紅土大陸那麼大,他要找地方刨坑,偏偏就挑中了最合适的地方。
庫洛卡斯探頭看,午後的熱烈光線被塔身擋住大半,照到洞裡黑暗處,顯得坑底很淺的樣子。
庫洛卡斯看看藍眼睛裡跳動着真誠和期待的小卷毛,猶疑地伸出腳踩進了洞穴。接着他整個人往下滑,跌坐在一隻不知道是什麼的柔軟的東西上面,手指摸向周圍的觸感也非常平滑。
就着頭頂洞口的天光,庫洛卡斯看見自己身處的洞穴被墨綠色包圍,質感厚重的布料隔開土壤,開辟了一個昏暗但幹燥潔淨的小空間。
頭頂一暗,小卷毛也噌噌爬下來,拉過一塊圓形布把頭頂洞蓋上了,又伸手摁亮了懸挂在小洞穴中央的帆船造型兒童小夜燈。
洞穴裡的情形立刻清清楚楚地展現在庫洛卡斯眼前。
準确地說,他正坐在一隻墨綠色登山帳篷裡。帳篷不小,夠三個成年人并排躺在一起。剛剛小卷毛剛剛拉上的圓形布其實就是帳篷頂的天窗。
他的屁股下坐着一隻和帳篷整體風格并不搭配的灰色波點坐墊。帳篷的一角整齊擺放着洗漱用品和幹淨的衣物,旁邊立着一把比小卷毛還高的工兵鏟,上面依稀還沾着砂土。
這還…真挖了個家呢(-ι_- )。
庫洛卡斯轉臉,看見原先帳篷進出口的拉鍊就在右手邊。他爬過去拉開拉鍊,果然看見了光滑的塔基。
上下檢查一番,庫洛卡斯稍微松了口氣。塔基果然還是非常完好,依舊埋得很深。跟塔基的深度和堅固程度比起來,力利挖出來的這個小坑根本不值一提。
他環視一周,猜測小卷毛應該是先在塔底挖了一個足夠容納帳篷打開的洞,然後把帳篷在洞裡展開。
力利在背回來的巨大包裹裡翻找了一陣,背對着庫洛卡斯搗鼓了好一會兒,禮貌地遞給他一隻藍色的小熊水杯,語氣娴熟地招待:“天氣熱,喝點冰的叭!”
庫洛卡斯接過水杯,心想小卷毛的說話語氣真像附近島嶼酒吧裡的調酒師,然後猝不及防喝了一口冰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