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有一種堅果,果肉是白色的,一顆隻有拇指大小。這種堅果生吃有股奶香,用來煲湯也很清甜,莉娅和力利都很喜歡吃。但黑色的果殼很堅硬,莉娅每次都要用小錘子捶很久才能剝出一碗。
早晨七點,力利還在睡懶覺,莉娅在廚房跟一小袋堅果較勁。小錘砸在砧闆上的哐哐聲對力利沒有任何影響,力利的小呼噜泡一吹一吹,依然睡得很香。
廚房窗外從房頂上突然倒吊下來一個路奇。
莉娅:啊,釣到了。
西裝革履的少年探出尖銳的帶着弧度的利爪扣住窗沿,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莉娅手下的錘子和堅果,又擡眼在空間不大的室内掃了一圈,确定沒有異常,就嗖地一下縮了回去。
莉娅手疾眼快,一把薅住對方毛茸茸的圓耳朵。
路奇紋絲不動的豹子臉狠狠扭曲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朝着眼前人呲了呲牙,尖銳的獠牙險險擦過嬌嫩的手腕,留下兩道淺薄的血痕。
淡淡的鮮血的氣味刺激得路奇頭皮發麻,豹化的瞳孔輕輕一縮,他屏息去看莉娅的臉,發現對方淡紅色的唇瓣緩緩放平了微翹的弧度。
貓科動物細長的胡須輕顫着,尖利的獠牙迅速收回口腔藏好。
少女垂下眼簾,藍色眼瞳裡流轉着閃爍不明的情緒。
氣氛突然凝滞了。
沉默蔓延了十多秒,莉娅率先動了動手指,揉搓着圓耳朵尖上細軟順滑的絨毛,緩緩開口打破僵局。
莉娅:“感情淡了呗。”
路奇:“……”
腕子上的齒痕破了點皮,滲出血絲,在清晨微涼的空氣裡刺痛得并沒有很明顯。
莉娅沒有去管這點擦痕,冷着臉地繼續說她的台詞:“以前還是願意背着我躲子彈的男人,翅膀硬了,開始嫌棄我了。膩了吧。”
路奇:“…我”
莉娅打斷他:“是我不配。”
路奇:“你…”
莉娅:“這才多久沒見,呵。”
路奇:“…先放開。”
莉娅:“就碰都不讓碰呗。”
确實是分别有段時間了,路奇花了幾分鐘做心理建設才能勉強跟上節奏。
他盡力忽略把他的耳朵當橡皮泥捏的手指,忍辱負重:“你想讓我做什麼。”
半小時後力利起床吃早餐,莉娅收獲堅果一筐。
施工隊早上八點半開工,力利花了十分鐘洗漱換衣服,用二十分鐘扒着路奇濃密柔軟的胸口毛毛表達了深刻的思念之情。在邀請對方一起去工地幹活被拒絕後,羅格鎮修路的海軍剛好列隊經過門口,力利遺憾地叼着蛋餅出門了。
莉娅看着弟弟小小一隻綴在隊伍末端跑遠了,才放下手裡的食材,在路奇身邊坐下。她微微勾着唇角着,語氣溫和,眼神裡卻沒有笑意:“撒,衣服脫了給莉娅看一下吧?”
豹人垂着腦袋不做聲,甚至徒勞地扯着緊繃的襯衣掩了掩被力利蹭得亂七八糟的胸毛,指間一粒堅果發出“咔”一聲輕微的裂響。
莉娅鮮少見他躲避的樣子,還有些稀奇,稍微提高了音量:“路奇君?”
“在做任務,”豹化後路奇的身高比他原來要長一大截,站起來很高一個。他後退兩步,從桌子另一邊繞到廚房窗口:“走了。”
莉娅眼見他消失在窗外,輕輕抿住了嘴唇。
她不知道路奇之前去執行了什麼任務,以至于對外界的接觸和輕微的疼痛産生了強烈的應激反應。他身上血腥氣很重,豹形的豐厚皮毛和野獸的氣味也掩蓋不住。
維持果實能力形态比人形更消耗體力和精力,也不方便出現在人前,特别是在能力者數量不多的東海,超人系惡魔果實動物形态很容易引起注意,從而引發騷動。這不符合路奇的謹慎隐忍的個性。
而且,這是他第一次對她露出獠牙。
她跟他插科打诨,給台階倒是下得快,可一說要接觸傷口,這孩子皮都繃緊了。
路奇的肢體和肌肉從他們見面開始,就一直處于緊繃狀态,仿佛時刻在防備外來的攻擊。這反應對于路奇的性格來說,稍微有些嚴重了。
以莉娅在馬林梵多綜合醫院能算是見多識廣的工作經驗判斷,他這時候最該做的事情就是休息。
休養身體受到的傷害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整理情緒,調整心态。總之千裡迢迢風塵仆仆從司法島跑到東海不在養傷期間可做事項範圍内。
雖然嘴上總是嫌棄嘲諷她和羅西南迪,關鍵時候還是會邊鄙視邊給他們收拾爛攤子。路奇是他們幾個裡最機敏的一個,又有克魯特穩重聽話得像個萬能工具人,有這兩個人在身邊的時候,莉娅一度是不用動腦筋的。這位私交甚笃的友人現在的狀态讓她很是擔心。
據說受傷的野生動物通常會找直覺感到安全的地方藏起來舔舐傷口,肉食動物這時候兇性尤其大,莉娅想象了一下躲在角落裡受驚炸毛的大貓貓,心疼的同時還略略有點心癢癢。
“路奇君~”
莉娅趴在窗台上朝房頂呼喚大貓無果,反手從鍋裡撈了一塊排骨,用溫柔的語氣誘哄:“路奇君,早餐也沒吃呢,肚子不餓嗎?”
路奇:“......”
感覺受到了侮辱。
莉娅等了一會兒不見回應,歎了口氣:“不是魚果然不行嗎?可是受傷了不能吃發物,海鮮牛羊都不可以吃哦。”
路奇不太懂這之間的聯系,但這并不妨礙他識破少女打算激他現身的意圖。
豹化後腰腹的繃帶繃得很緊,疼痛之下鮮血滲透層層紗布,但西裝外套是黑色的,所以看不出血色。
路奇面色不變地蟄伏在屋檐上,屋内燃氣竈的開關響動了一下,沸水内氣泡上揚的聲音被收進黑色斑點的圓耳朵,讓他微微松了口氣。
莉娅把排骨湯煨上,将物件并不多的臨時租房收拾了一遍。力利昨天采回來的鮮花有些發蔫,莉娅在白色的小花上噴了點水,把透明的小瓶子從臨街的窗口換到廚房窗台上。
雖然不知道路奇到底躲在哪個角落,但大概不會是在靠近街道的方向。
金黃色的柔嫩花蕊正好映入大貓滾圓的瞳仁裡,蔥白的指尖不緊不慢撥弄兩下潔白細弱的花瓣才縮回去。
路奇盯着這兩朵白色的小花,慢慢将下巴擱在小臂上,圓耳朵豎得筆挺。
他聽見輕盈的腳步聲從廚房走到浴室外面的過道…這家的洗衣機應該是很舊了,響動的噪音非常大。
腳步聲很快接近…她回到廚房,把早上切好的雞肉放進漏籃裡沖洗過濾,倒進瓷碗裡加上調料,腌制。
一種灌裝啤酒被拉開拉環的聲音讓路奇的圓耳朵微微一動,她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似乎猜到了他的反應,說話帶着若有似乎的笑音:“嗯,酒味重一點也沒關系,就隻做一小份專門給路奇君。”
路奇知道她要做什麼。
一種用小砂鍋焖出來的雞,出鍋後黃澄澄的,皮很脆,肉質彈牙,汁水甜美豐富。他在某次周末聚餐時吃過一次,她嫌做起來費時間,後來隻做過兩三次,每次就一碗,羅西南迪那蠢貨還總跟他搶。
“吃完了要好得快一點哦。”她笑着說。
伏在屋頂的豹人甩甩尾巴。
哼。
太陽光漸漸溫度升高,曬得他一身皮毛暖洋洋的。小花的花瓣似乎精神了一些,肉湯的蒸汽飄出來,香味四溢。圓睜的雙眼慢慢半阖。
東海這個季節大多時候天氣都很好,今天又是個大晴天,莉娅趁機把自己和力利的床單被套洗了拿出來曬,等到下午就能幹透。
她在門前的小院曬被單,餘光瞥見一截點綴着黑斑點的黃尾巴垂在拐角屋檐下輕輕晃動,很有點惬意閑适的樣子,藍眸裡浮現出一縷笑意。
路奇聽見她的腳步輕快而忙碌地轉了一上午,終于在準備好飯盒後消停了一會兒。
他聽見筆尖在紙上劃動的沙沙響聲,突然想起在海軍學院時那個巨人族和羅西南迪蠢兮兮蹲在她身邊,看她幫忙修改戰鬥指揮課策論的情景。黑色的濕潤鼻尖就不滿又不屑地噴出一聲氣音。
寫寫畫畫了沒一會兒,屋裡沒動靜了。
路奇皺着眉頭倒下去看了一眼。
她正窩在椅子裡看書。
她從前就喜歡往椅子裡窩,家裡甚至有兩張專門的搖椅,一張放在卧室,一張放在客廳。
羅格鎮這個臨時租來的小屋子裡當然沒有專門準備的搖椅,她隻好勉為其難縮在一張高腳直背的實木椅子上,胳膊肘靠着臨街的窗台,整個人被攏在金燦燦的光線裡。把書攤在沒有被陽光照射的小桌上。她眯着眼,懶懶地,有一頁沒一頁地翻看。
淺棕色長發被陽光渲染成金色,披散在胸前,搭在椅背,垂落在扶手,把簡陋的窗台一隅鋪就得視感華麗。
她雪白的皮膚似乎要融化在陽光下,精巧的下颚顯得透明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