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問青聲嘶力竭,滴水未進的數日,卧倒在門口,頭發散亂,目光渙散,整個人狼狽至極。
“問青。”有人在叫她。
問青。霍問青念着這兩個字,誰會還來見她?張妩命令人守着柴房,誰還能來見她?
“問青,問青,問青……”那聲音越來越急,易無病從縫隙裡看到她睡在地上,蜷縮着身子,肩膀微微抖着。
易無病急得連門都差點掀了,一串哐當聲方叫霍問青察覺,一切并非是幻聽。
霍問青轉過身,借着那點微弱的光,看到了易無病。
“病子。”霍問青面色蒼白,嘴唇發幹,微微蠕動,嗓子火辣辣地疼。
易無病對她對視,瞧到了憔悴的霍問青,眼眶倏地發酸。她伸出手,門的罅隙太窄,隻夠她伸進四根手指。
霍問青抓着她的手指,念着“病子”,眼淚也掉下去,霍問青俯身吻了她的手指。
我隻有你了。
易無病看着霍問青的眼角的淚順着臉頰落下去,心如刀割。
要說點什麼吧。
其實什麼也不必說,就足以撫慰人心。
“問青,張娘這麼對你,你恨她嗎?”
恨嗎?霍問青已經說不上來自己恨不恨了,她搖着頭不知道怎麼回答。
易無病不懂她的意思,她沒有介入張妩的愛恨中的資格,更不應該叫問青彌足深陷。
“我娘丢下我隻身前去點烽台的那天,她說哪怕她回不來,哪怕我也最後也會死,但我也必須先代她去霍家見一見老夫人和張娘,替她盡孝。”
霍問青記得她說過。
“易娘真的盼你死嗎?”霍問青哽咽着,側身靠着門框,含淚與她對視。
“不知道,但我當她說的是真心話。後來我輾轉流落計州各地,到處找她,都沒有結果。”易無病背靠門框,霍問青從門罅隙間看到她的側臉,“來霍府之前,我就想好三個月後離開,去點烽台為我母親殉葬。”
“還要去嗎?”霍問青想問,但嗓子眼糊了什麼似的,一點音兒也發不出。
霍問青沒有出聲,但易無病知道她的心碎了,悄無聲息地碎了。
那天在院子裡,易無病突然說:我不想死了。
霍問青當時很疑惑,原來她是這個意思:原來她準備幾個月後離開,孤獨地死去。
易無病調整姿勢,靠着門框的背蹭了蹭,向霍問青靠近些,盡量用輕快的語氣繼續說着:“不得說她能給我當娘,肯定算準我來霍府之後一定會打消想死的念頭,才那麼安心的說要死也無所謂那種話。”
霍問青的眼眶倏地泛酸發紅,詢問:“易娘她……肯定是個很好的人。”
“是啊,”易無病的聲音消減下去,陷入回憶般道:“要是西戎沒有突然來犯,她沒有死,她親眼見到你,肯定很高興。她很喜歡你,十八年來,一直關注張娘和你,她知道你三歲熟讀詩書、七歲能作畫寫文章,才氣更是吊打計州庸碌學子,她還說你如此聰慧,肯定是第二個張娘。”
可惜,霍問青長得不像張妩,張妩也不喜歡她。
“我長得一點不像母親。”霍問青的手撫在門框,沒辦法觸碰易無病,于是她的眼神像手,一點一點撫盡易無病的臉。
“性格很像。”易無病微微偏頭,與霍問青對視,交錯在逼仄縫隙的視線與接吻無異。
易無病輕輕勾唇:“張娘以前很厲害,武能用彎刀擊退西戎,刀槍劍戟更是不在話下,文能……或許到不了舌戰群儒的地步,至少堵得霍蒙天啞口無言。”
說得像易無病親眼見過似的。
易柔轉述這話給易無病時:也說得像她親眼見過似的。
這和霍問青印象中,在霍蒙天面前永遠像廟裡泥塑的張妩大相徑庭。
從來都是霍蒙天得饒人處不饒人,而張妩視若無睹,逆來順受。
短短數月,霍府人丁減半,年關都沒人張羅起來。霍問青還被關在柴房裡,一整個冬天,易無病都潛夜來看望霍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