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青,隻有想着問青,易無病才能感到嵌在血肉中的心髒強有力地跳動。
月上中天,滿地銀霜。易無病挂在刑架上,垂着頭奄奄一息,目光落在月華處,那兒似極初雪融化的草原,如果沒有意外,現在她應該霍問青一起坐在山坡上,吹晚風、數星子,說些聊勝于無的話。
問青。又想到了問青。易無病恍覺自己總是沒辦法繞過霍問青,仿佛她橫陳在塵世與易無病中間,隻要易無病活着,就沒辦法越過霍問青。
她這般想着問青,問青能來入夢嗎?易無病擡頭又垂頭,盼着問青對她有求必應些。
哐當——霍問青破開門,那兒血淋淋挂着個人。
“病子!”霍問青關上門,疾步停在易無病面前,她的雙手血淋淋捧住易無病的臉。
哈哈。
問青對她何止有求必應。
霍問青的臉一半是月華,一半是陰影,她看清易無病的臉、眼睛,看見易無病眼中的驚詫逐漸削薄,變為得償所願的笑。
易無病在笑:悄無聲息,隻有眼睛沖着霍問青,笑個不停。
霍問青什麼都沒說,隻在易無病的的笑眼裡,被灌的滿滿得,她也不知道是什麼将她灌滿,但又很快被抽幹。
“你怎麼找到我的?”直到易無病笑的止住了,才開口詢問。
“病子,别小瞧我,”霍問青的手指順着的她鬓邊向臉頰,蹭開一道血痕,不自覺間,眼淚盈眶,“至少在霍府,我比你想象的要手眼通天的多。”
可霍問青無論在霍府無論多手眼通天,還是像門口石獅子腳下的球,即便再圓滑聰慧也隻會被當做物件任人踩在腳底。
霍問青解開她的鐐铐,失去鉗制也失去支撐,易無病整個人像一張薄紙似的,向着地面輕飄飄栽倒。
這次,換霍問青問問承托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她拖住易無病,踉跄後退兩步,
“抱緊點,病子。”霍問青的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她的手虛虛圈住易無病,卻慫恿她:“再抱緊點,抱緊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易無病依言,用盡全身力氣,密密麻麻的疼痛織就成看不見的網,籠住她,不許她再用力抱緊霍問青。可易無病偏不,越是痛,就越是抱緊。
易無病學不會吃一塹長一智,她固執得讓人心驚膽戰:疼痛刺激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栗。
“别怕。”霍問青與易無病分開,伸手安撫她,又轉身将桌上的佩刀挂上易無病的腰間,這個間隙中,易無病的目光片刻未離開霍問青。她聽見霍問青說:“你放心離開吧。”
易無病沒說話,霍問青不得不擡頭對視她,兩個人都是固執的,像廟裡的泥塑,好似誰能一動不動堅持到最後,誰就赢了。
“我們一起走!”易無病一意孤行,霍問青分明與她相識不久,卻對她了如指掌,仿佛她們的靈魂早在這世上共振已久,隻待相逢的那一刻。
霍問青說好,易無病隐有笑意,眼睛不自覺彎了下。
她拉着霍問青轉身欲走,挂在腰間的重量倏地輕了。
嚯啦。
它被霍問青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