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面朝下趴在沙灘上的屍體。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浸透,随着海浪輕輕翻動。
姜鶴羽莫名有些緊張。
這是來到這裡這麼多天,第一次有東西被沖上她所在的這片海域。
她稍作猶豫,還是站起身走過去。
走近後,能看清這是一個年輕的男子。
他穿着一件月白圓領袍,上面繡着綿延的暗紋。衣袍雖然被海水泡得發皺,但仍然能看得出,面料要比周圍那些漁民屍身上的短褂厚實且精緻得多。
一頭長長的烏發散亂地貼在臉上,看不清面容。身形修長,手指白皙,顯然不是長期從事體力勞動的人。
姜鶴羽蹲下身,手指捏了捏圓領袍的衣角,觸感濕潤柔軟。
别的不說,今天撿東西的運氣還是挺不錯的。這具屍體還算新鮮,她可以接受把他的衣服扒下來當被子,至少比自己越來越短的白大褂要暖和。
她扯出一個笑,頗有幾分苦中作樂。
隻是,不知是否是心裡那一絲隐秘的期待作祟,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探向他的頸動脈。
指尖觸碰到他冰涼皮膚的一瞬間,姜鶴羽瞳孔猛地收縮。
他還活着!
探到男子極微弱的動脈起浮,姜鶴羽下意識張了張嘴。她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因為太長時間沒說話,喉嚨一時竟發不出聲音。
閉了閉眼,迫使自己鎮定下來。她捋起袖子,熟練地檢查他的生命體征。
「呼吸微弱,脈搏遲緩,體溫偏低」。
用力将他翻個身,集中精神,眼底一抹幽藍掠過。
黑白分明的人體組織印上她的視網膜,骨骼、髒腑、腦組織都清晰可見。
「輕微腦震蕩」,應當是被撞擊後造成的。
姜鶴羽有些脫力,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順着她瑩白的臉頰滾落。
「肺部膨大,脾髒收縮,肝髒、心髒淤血」,很明顯的溺水症狀。
再往下,視網膜上的圖像突然消失。她嘗試再次調用,卻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下去。
她不得不席地坐下,揉着眉心緩口氣。
看來,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沒辦法像以前那樣完全自如地使用秋毫系統。
短時間内隻能靠人工觸診,好在最難快速判斷的部位已經有了診斷結果。
姜鶴羽伸出手,撩起男子的手臂和雙腿上的衣物。
一刻鐘後,她已經确定這人除右腳踝關節撕裂以及部分皮外傷,沒有其他更嚴重的傷勢。
但總體而言,他内髒的問題十分嚴峻。再晚幾個小時,就可能不治身亡。
檢查完他的身體,她伸手撥開掩在他面上的濕潤長發,想查查面部的傷情。
一張蒼白清隽的臉顯露出來。眉如遠山,鼻梁高挺,唇色因失溫而泛着青紫,卻依然透着溫潤的氣質。
姜鶴羽愣了一下,又多看了兩眼。
美好的事務是驅動社畜努力工作的精神草料,美食如此,美景亦可,美男自然也不例外。
她拍了拍他的額頭,男子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沒有睜眼。
有希望,能救活。
姜鶴羽心跳加快了幾分,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
就像踽踽獨行于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前方突然出現了一束微光。
這是她這些天來見到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一個還有呼吸、還有溫度、還有希望活下去的人。
她許久未曾發聲的聲帶輕輕顫動,說出了來到這個世界後的第一句話。
“我會救活你。”
沙啞的聲音像是承諾,又像是安撫。雖然微弱,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海風呼嘯而過,将她的低語卷入浪聲中,她的眼神卻比這些天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姜鶴羽知道,時間緊迫,她必須在今晚穩住他的生命體征,否則方才所做的一切便都将前功盡棄。
她打量了一會這個高個男人,想考片刻,站起身跑回土屋。
在屋内轉了一圈,最後咬咬牙,用多功能鉗把門闆卸下了來。
把木闆拖到男子身邊,她一鼓作氣将他推了上去。
他的體重不輕,姜鶴羽隻能走一段,歇一會,一點點朝土屋的方向挪去。
不知過了多久,被翻來倒去折騰的男子終于被安置在了土屋的草鋪上。
土炕上厚厚鋪了幾層蓬松的堿蓬草,草葉幹燥柔軟。一件清洗幹淨的白色“被子”疊在床尾,已經起了毛邊,隐約殘留着消毒水的氣味。
男子皺皺眉,像是要醒來,嘴唇微張,發出一絲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