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身形壯碩的士兵走出隊伍,用力撞幾下,實木大門“嘭”地應聲倒下,後面的人魚貫而入。
一陣乒乒乓乓,混着求饒聲和尖叫聲傳到院外。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姚家人便全部被帶出來,在長街上跪成一排。
老老少少,連帶仆從婢女,共有十五六人。其中最顯眼的便是一個被麻繩五花大綁的老者,和一個躺在擔架上約莫七八歲的小娘子。那小娘子人事不省,姜鶴羽在她頸間看到了明顯的腫塊。
“原來是他家閨女染上病了。”
“姚光祖不是最疼他閨女麼,藏着掖着幹什麼?”
“.....他怕病棚那邊不給他閨女治,直接一把火燒掉呗,往年又不是沒有這種事。”
“欸,别亂說。我看這個領頭的軍爺不像那種人!”
“天殺的,他隻顧他自家,還把李大夫捆了,這不就是怕走漏消息嗎?”
“對啊,要不是戒嚴得及時,我們再接觸了他們家的人,這……”
周圍的鄰居反應過來,形勢瞬間一邊倒,都開始罵罵咧咧地朝姚光祖的方向吐唾沫。
更有不知哪裡飛來的一個臭雞蛋,精準地砸在了姚光祖頭上,灰綠色的渾湯順着他的紅臉往下淌。
姜鶴羽下意識後退半步。這個準頭,真是高手在民間。
王振見群情激動,連忙安排小兵前去連吓帶哄地安撫百姓。
張醫正帶着幾名醫正走上前,準備檢查這幾人的情況。走到一半,他回身,朝姜鶴羽也招了招手。
姜鶴羽圍上統一發放的面巾,戴上手衣,跟了過去。
幾人一番望聞問切,确定了五個需要帶走的人。這幾人中除了姚光祖和那小娘子必須進病棚,其他人都可先安置在觀察棚。
半刻鐘下來,姜鶴羽發現黃醫正幹起活來還是頗有章法,是個有水平的。隻是,能别總是鼻孔朝天對她噴氣就更好了。
“這些人帶走。剩下的留在宅子裡,嚴加看守,一旦有情況不對的立即上報。”蔣校尉安排完,隊伍又向前繼續遊行。
張醫正經過姜鶴羽身邊時停下腳步,歎了口氣,低聲道:“老黃他……本性不壞,你别跟他計較,不搭理就是了。”
姜鶴羽點點頭,不以為意。她一向心寬,隻要不妨礙她的正事,别人說什麼想什麼并不重要。
此時王振也有意走到江離身邊,瞅了眼施施然立在張醫正身旁的女子。他有意壓低嗓子,但依舊也等于沒壓,扯着破鑼嗓子粗聲粗氣地質問:“你不是跟我說你妹子膽小麼?她這叫膽小?”
江離面不改色:“隊正,在下沒有說過。”
是嗎?
王振撓撓頭。他記錯了?也有可能,這些天他排查的流民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記混了很正常。不對.....
“她明明昨天躲在你身後都不敢出來!”王振眼中迸出懷疑的光。
江離哪裡會讓他知道那是因為事發突然,要避免她與中原人不太一樣的言行舉止被注意到。
“那是她觸景生情,躲在我背後偷偷哭呢。隊正,當時您正與我在說家父家母之事。”
“哦。好像是這樣。”王振被說服,又被幾句話帶得開始同情起這兩人孤苦伶仃、相依為命。
他頓時滿臉豪情,一掌拍在江離肩上:“我看校尉有意提拔你,以後你就跟着校尉好好幹,少不了你兄妹倆的好日子!”
江離悠然拱手應是。
一行人回到駐地,又被叫進主帳繼續總結情況,商讨後續。
蔣校尉甫一坐下,便下令給江離封了個典書的名頭,又給了姜鶴羽一個醫工的位置。
衆人對江離倒是沒什麼不滿,畢竟他提出的法子确實有效,形象也符合習武之人對讀書人的刻闆印象。
況且典書也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吏員,與他們這些在座的文官武将并無利益沖突。
然而,姜鶴羽之事卻是有些争議。戎州軍中也不是沒有女子,但除了藥童便隻有軍妓,讓一個小娘子做醫工實在是過于罕見。
一些人七嘴八舌地說着些“于禮不合”“并無前例”之類的話。
蔣校尉遊行了一下午,本就疲累,此時又見這些帶不動的豬下屬們唧唧歪歪不配合工作,登時心頭火起:“他娘的!你們一群大字不識幾個的粗人懂什麼針藥之事,就在這裡指指點點?一個個做事的時候沒點腦子,隻會莽着往前沖,王振那蠢驢在你們這兒都是矮子堆裡拔高兒了!”
“這會兒來跟本校尉講什麼禮儀、什麼規矩,遵循那些狗屁禮儀規矩能解決瘟疫?老子要是跟你們一樣短視,怕是過幾天就隻能帶着你們這些蠢東西一起到閻王爺那裡去講禮儀、講規矩了!”
他發洩完,直接舉起茶壺仰頭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
囫囵抹了一把嘴,見一群武将安靜如雞,氣也順了兩分:“姜娘子的能力,今天諸位也是有目共睹。隻要在我蔣峰毅手下一天,便憑本事吃一天飯,别在我面前整那些彎彎繞繞的,自己腦子裡好好拎清楚!”
他威嚴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都掃了一遍,重重躺進胡椅:“行了,我也不在這裡外行指教内行了,收不收姜娘子由醫正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