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不就得了。”姜鶴羽短暫震驚後,無所謂地晃了晃伸在牛車外的腿,“我之前去南安縣的當鋪找過,隻可惜你的簪子早被賣出去了。昨日在平潭縣城門外休整,你又往林子裡鑽,我便一個人進城去買的。”
江離貼在玉簪上的長指一頓,不知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揉一揉她的頭,笑道:“傻女郎,剛拿到的賞銀還沒捂熱呢,不給自己買,反倒給阿兄買上了。”
“别揉壞了。”姜鶴羽拍開他的手,摸了摸後腦上的螺髻,雖然是這個時代最簡單的發型,卻也是她好不容易學會的。
“壞了阿兄幫你重梳便是。”江離不以為意,但還是順從地收回了作怪的手,“我也學會了。”
姜鶴羽對此早已經見怪不怪,不知是不是她的動手技能全點在了刀刃上,餘下在日常生活中的皆是力不從心,基本都是将就着糊弄過關。倒是江離,一雙手巧得不像話,與其說他是個讀書人,倒不如當他是個手藝人。
“我用不慣這些。”姜鶴羽回了他之前的話,從匣中取出玉簪塞進他掌心,“戴上吧,把你那破布條子扔了,有礙觀瞻。”
“阿羽的官話說得越來越好,現在都能遣詞造句地罵我了。”江離笑彎眼,五指收攏,指腹輕輕碾着簪子。
此時路況還算平穩,他将缰繩壓在腿下,散開一瀑墨發,利落地挽了個發髻。
姜鶴羽托着腮看他,瑩白的玉簪點綴在如墨的發間,再加上清俊立體的側臉,的确如藝術品般賞心悅目。
她真心實意地誇道:“好看。”
江離耳根泛起薄紅,拉着缰繩,目光直直地看向前方:“光是皮囊好看有何用處。”
“好看的事務讓人心情愉悅呀。”姜鶴羽應得理所當然,她取出輿圖,琢磨了半晌,“應該快到武平山了。”
“嗯。按目前的腳程,隻需兩日便能到武平山腳下。”江離看着遠處隐在雲霧中的山,心中多了幾分思量。
姜鶴羽面色也繃緊了些,武平山常年霧氣彌漫,遮天蔽日。山中道路崎岖,又多是懸崖峭壁,蟲蛇鼠蟻更是數不勝數,怕是免不了一場硬仗要打。
武平山。
群山籠罩在溫濕的氣流中,腐葉蒸騰出的白霧纏繞着行軍隊伍。
山上的官道太窄,牛車隻能牽着走,除了最小的鐘蘭,其他人都要下來步行。
“今年的武平山有些反常,不如往年冷。”江離走在牛車前面,持着鐮刀将路兩邊直往臉上撲的枝條割斷。這路已經是前軍用斧钺開道之後的,不然還會更加寸步難行。
緊随其後的姜鶴羽抹了把頸間細汗,藥鋤尖挑開了右手岩縫裡盤踞的蜈蚣,眉頭輕皺起:“這樣的天氣,蟲蛇隻會更多。”
“暫且放心,蔣校尉為防意外,将防蟲治傷的藥材備得還算充足。”江離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但還是回頭低聲安撫。
“姜醫工!”
渾身泥漿的小卒踉踉跄跄地跑過來,跌在姜鶴羽身前。他拉開紮緊得褲管,小腿處赫然留着蛇牙貫穿的血洞。
姜鶴羽立刻按住他抽搐的小腿,顧不上消毒,手持銀刀将他被咬到處的皮肉劃出一個十字,濃黑的毒血瞬間濺上藥箱。
小卒痛叫一聲,死死咬住衣袖,不敢亂動腿腳。
姜鶴羽将小卒丢棄在一旁的束腿帶緊緊綁在傷口上方,将毒血一點點按壓出來,直至傷口處流出鮮紅的血液,這才撒上一層金瘡藥,用藥箱裡早裁好的粗布将傷口一層層裹好。
小卒對着姜鶴羽一番千恩萬謝,瘸着腿回前面去了。
“這是今日的第十一個了。”江離提起藥箱,将上面沾上的毒血擦拭幹淨,面色凝重了些。
從今日一早到現在,才不過四個時辰,姜鶴羽就已經處理了十一個被各種毒蛇毒蟲咬傷之人,這還沒算去其他醫正和有經驗的藥童各處的,也沒算普通摔傷擦傷的。
姜鶴羽凝着眉,握着一條本是備來包紮傷口的粗布,想起曾在某本書上見過的圖片。她将粗布對折得更厚實一些,先在小腿上墊了一層,又用麻繩一圈一圈地纏上去,直至整個小腿都被包裹起來。
她站起身來走了兩步,确認并不會過于影響行動能力,這才看向一直在觀察她動作的江離:“阿兄,這山裡的蛇多得有些不尋常,你去跟蔣校尉說說,讓大家把腿都綁起來。”
江離伸手敲一敲她腿上那層麻繩,确實很結實,他唇邊勾起一個溫和的笑:“我家阿羽真聰明。”
姜鶴羽摸了摸鼻子,遞給他一條麻繩:“好了,别在這兒自吹自擂,快去吧,少點兒人受傷我也少幹點活兒。”
江離學着她的樣子綁腿,忍不住失笑搖頭。明明就是擔心他們,卻總是作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