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冠垂下的陰影中,彭青梧抱臂而立。
“姜離,我們比一場。”
江離拿着馬梳的手頓了頓,輕笑一聲,又繼續慢條斯理地給愛馬梳理鬃毛:“比什麼?”
察覺自己被嘲諷的彭青梧一臉不爽:“我也不為難你,我看你六藝學得不錯,我們就比騎射,如何?”
江離挑眉:“我為何要跟你比?”
“就為我知道你的秘密。”彭青梧眉頭一壓,“姜離,你那些有違倫理綱常的心思,當真敢吐露給姜娘子知曉麼?你真當我是正人君子,不會當面拆穿你?”
“彭校尉癔症了?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江離淡笑一聲,提起水桶,擡腿便走。
彭青梧其實也拿不準,畢竟這種可能太過驚世駭俗。他往日都是在試探或是警告,就算姜離沒這個心思,應該也會在提醒中意識到他的某些行為和眼神逾矩了。但姜離始終沒有任何改變,既不表露心意,也不避嫌,堂而皇之地借着兄長的名義同姜娘子親密,還暗戳戳耍手段阻攔他追求姜娘子。
這麼久都毫無進展,彭青梧對姜離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此時見他又毫不猶豫地拒絕,頓時急了,恨聲道:“我輸了就立刻回建州去,這樣總行了吧?”
江離腳步一停,背對着他,緩緩問道:“若是我輸了呢?”
“你輸了,就别故意在中間給我使絆子。能不能得到姜娘子的心,我自憑本事。”
“行。”江離解開捆在樹上的缰繩,翻身上馬,将箭袋搭上肩頭。
“啪!”
一聲脆響,被箭貫穿的黃梨從男子的頭頂咕噜噜滾落,在青石闆路上留下一道蜿蜒的汁水痕迹。
“好——好——”周圍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綠萼瞪大了眼,拉拉身旁人的袖擺:“娘子,這個雜耍技人真厲害!那麼遠,一箭就射中了,他和郎君誰的箭術更好啊?”她還記得初見娘子那日,郎君擡手就射殺了一條蛇。
姜鶴羽拍拍她的後腦,恨鐵不成鋼道:“他怎麼能跟阿兄比?他射的是死物,阿兄射的活物,再說,黃梨這麼大一個,竹葉青才多寬?”
“哦,也對哈。”綠萼摸摸被拍的後腦勺,扁扁嘴。娘子勁兒真大,她看平日裡郎君拍娘子的腦袋時,可沒使這麼大勁,溫柔得都快化了,哪像娘子這般,跟拍瓜似的。
“讓一讓,讓一讓嘞,傩舞來了——”
姜鶴羽拉着綠萼往街邊退去,一陣詭異空靈的樂聲伴着鼓聲由遠及近。
領頭的是一個約莫十歲的男童,面上覆着張牙舞爪的鬼面具。身穿一件紋路繁複、紅黑相間的衣袍,腰上的蹀躞帶上挂了許多奇形怪狀的飾品,一邊猛烈擊鼓,一邊跳着大開大合的舞蹈。
男童身後還跟了二十餘位伴舞,他們的面具和服飾上的花紋要更簡單一些,手中拿着各式各樣的樂器吹吹打打。
綠萼呆呆地看着傩舞隊伍,感歎道:“這就是傩舞啊!”
姜鶴羽聽出不對:“你以前沒見過?”
“沒有。”綠萼搖頭,抿唇一笑,“以前的主家不讓我出門,我就在恭房刷恭桶的時候,偷偷聽圍牆外傩戲的聲音。
“府裡的阿嬷說,傩戲很靈的,就算沒看到,隻是聽聽也能驅邪祈福。娘子,你快認真看呀!”
姜鶴羽冷笑一聲:“要真這麼靈,你那周扒皮主家就不會一家子死絕了。”
“嗯?他們不姓周啊,他們姓陳。”綠萼摸不着頭腦。
“笨。”姜鶴羽點點她的額頭,轉身逆着人群往酒樓擠過去。
“哎,娘子,還沒演完呢……”
姜鶴羽點了滿滿一桌菜,分出方便攜帶的菜品打包回去當團圓飯,剩下全進了兩人肚子裡。
綠萼是主要戰鬥力,許久沒吃過這麼豐盛的飯菜,直到撐得肚皮圓滾滾,站起來都費勁,這才舍得停下。
姜鶴羽看她一眼:“等下積食就滿意了。”
綠萼嘻嘻一笑,狗腿子似的挽上她的胳膊:“我知道娘子心疼我才點這麼多菜的,吃都吃了,就不要罵我啦。”
姜鶴羽無奈歎一聲,領着她回到人來人往的主街上,繼續買年貨。
“新到的櫻桃色口脂,又紅又潤。若是塗上去,保證您今年過年啊,就是族中最亮眼的那位!今日除夕,買口脂還送免費的妝面哦。哎,小娘子,來試試吧……”
“我……”姜鶴羽看清眼前的女子,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又穿越了。
那女子顯然也是一愣,而後笑靥如花道:“喲,娘子,咱們可真是天大的緣分呀!今日您可莫要再敷衍妾了,不然……嘤嘤……”
這鋪主也是個做戲高手,一副泫然若泣的表情拈手即來,惹得姜鶴羽即使知道她是裝的也不好意思再拒絕。
“那就來一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