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想到什麼,他鬼使神差地一點點低下頭顱,喃喃輕語:“又不是親哥哥……”
似是走火入魔。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至鼻尖相觸,呼吸交融,再往前一步,就能觸碰到他朝思暮念的唇瓣。
“阿兄。”姜鶴羽含糊呓語,唇珠擦過江離溫軟的下唇。
男人在一瞬間清醒過來,直起身,猛地反手狠抽自己一記耳光。
晨光照進山洞,他的嘴角有血珠滑落,砸在鎖骨上,開出一朵糜麗的血花。
——你我雖無血緣,我卻早已把你當成最親的家人。
——我可以信任你嗎?
方才還在低聲呢喃的女子又陷入昏睡,江離小心将她平放在草墊上,撐着牆站起身,踉跄走到洞口。
不遠處,那畜牲的屍首不知為何已經詭異地開始腐爛。
江離怆然一笑,冷着臉注視良久,喉頭湧起嘔意。
他與這畜牲又有何不同。
……
鄂州碼頭。
趙二站在甲闆上,遠遠看到一團怪異的影子在晨霧中若隐若現。
等它更近了些,這才看清,原來是個男子。
他單手抱着個人,大步朝船這邊走來。另一隻手上拎着個布袋,圓咕隆咚的不知裝了什麼,袋底洇出些黑褐色的痕迹。
“快快快,快放跳闆,姜典書回來了!”
趙二認出碼頭上的江離,忙推一把執勤小兵,又急步往船艙裡沖:
“校尉,校尉!姜典書帶着姜醫工回來了!”
腳步聲雜亂響起,幾人聞訊匆匆趕來。
彭青梧面色蒼白,腰腹處還縛着繃帶。他面露急色,快步上前,卻在江離冰冷的目光中生生止住腳步。
“娘子!”
綠萼像個牛犢似的猛沖過來,直接撞開杵在江離身前的彭青梧,拉住姜鶴羽垂下的手臂。
彭青梧被撞得一個趔趄,自知理虧,默默退回一邊,遠遠看着江離懷中那團人事不省的身影。
江離見綠萼擡手欲撥開遮住姜鶴羽面容的風帽,低聲叮囑:“動作輕一點,别灌風進去。”
綠萼被他啞得不像樣的聲音吓了一跳,手上動作也不自覺停下來。
蔣峰毅眼看姜離一身泥漬混着血污,臉上還明晃晃印着幾根指印,再聽這破鑼嗓音,也明白這二人肯定遭了不少罪。如今能全須全尾地回來,已是觀音保佑。更何況姜離昨晚深夜找到他時,還中了藥,也不知中的什麼毒,解了沒有。
他沉聲吩咐:“趙二,先派人把黃醫正請過來,再去城内把趙大他們叫回來,人一到,即可開拔。姜離,趕緊帶你妹子進船艙去,别杵在這兒吹冷風!”
“多謝校尉費心停船等我和阿羽。”江離将懷中人摟得更緊些,把布袋遞給蔣峰毅,“是吐蕃人,餘下的事,我晚些過去與您商量。”
蔣峰毅沙場征戰多年,又怎會猜不到這血迹斑斑的布袋裡裝的是什麼。他毫不避諱地接過,眉頭緊鎖着催促:“快進去吧,療傷要緊!”
他和江離本計劃在夔州利用長江天險,神不知鬼不覺地弄死胡都尉。沒想到這該死的胡成,竟然在鄂州就忍不住動手了!
綠萼和秦阿婆手忙腳亂地簇擁着江離二人,一路回到姜鶴羽的房間。
見江離有意親自照顧,綠萼也不愣在旁邊礙事,拎起水盆水壺就往庖房跑,不慎又撞到杵在門口的彭青梧。
這回綠萼總算回過神,連忙告罪:“彭校尉,奴婢失禮了!”
彭青梧呆愣愣地搖頭,顧不上往外滲血的傷口,一雙眼直直看向最裡面的床鋪。
那人安靜地躺着,緊抿的雙唇毫無血色,蒼白的面上布滿沒來得及上藥的擦傷。往日堅韌得仿佛無堅不摧的女子,如今卻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會失去生機。
彭青梧閉了閉眼,捂着傷口,失魂落魄地離去。
房間内,江離動作輕柔,除去姜鶴羽沾血的鞋襪和外衣,拉過棉褥子蓋在她身上,又細細掖好被角。
他坐在床邊,靜靜等着綠萼端熱水來。目光溫柔又固執地凝在姜鶴羽身上,不曾有片刻分心。
屋内隻剩下秦阿婆一人,她沉默地注視着江離的一舉一動,眉頭緊緊皺成川字。人老成精,更何況,她從前做多了牽線搭橋的營生,自诩比旁人要更敏銳些。
這兩個孩子,雖然性格一冷一熱,卻都同樣善良,她受了他們的好,更不能眼看着他們誤入歧途,做出有違人倫之事。
“姜郎君,”秦阿婆沒忍住開口,卻還是點到為止,“您是讀書人,應該比我這個鄉下老婆子更懂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江離愣了愣,回過味來,也不多做解釋。
他深深凝視着姜鶴羽的睡顔,半晌,緩緩牽出一個莫名的笑:“阿婆,我知道。”
我知道,該放棄了。
“勞煩您和綠萼一會兒替阿羽擦擦身子,我去給她熬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