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蹄“哒哒”踩過官道,揚起陣陣沙塵,一道颀長的身影漸行漸近。姜鶴羽放下紙筆,朝他招手示意,
“阿兄?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跟校尉多聊了會兒。”江離笑笑,跳上牛車,接過綠萼遞來的水壺,往木盆裡注了些清水。
因為姜鶴羽前些日子立了功,又需要養傷,蔣校尉特地給她單獨批了輛牛車。如今她和綠萼獨享一整個車鬥,不必再跟其他人擠在一起,江離也跟着沾了些便利。
溫熱的水浸過手背,他細細洗幹淨雙手,從懷中掏出塊布巾,一點點擦拭而過,不放過手上的每一寸肌膚。
一道原本并不深的擦傷在這樣的力道揉搓下,反倒更嚴重了些,滲出血來,在手巾上洇出團團鮮紅。江離頓了頓,壓上傷口,直到徹底止血後,将布巾攥作一團,扔進尚有火星的爐火中。
姜鶴羽回頭,正好瞧見他最後的動作,挑挑眉,疑惑道:“扔了做什麼?不是前幾日才換的新的?”
“唔。”江離回過神來,垂眸,不甚在意道,“沾上了些洗不幹淨的髒東西,過幾日重新買一張。”
“好吧。”姜鶴羽沒看出什麼異樣,揚了揚手上方才翻出來的紙包,“秦阿婆烤的鹹肉胡餅,你一直沒回來,我給你留了兩個。”
江離伸手欲接,胡餅的餘溫透過草紙傳到掌心的同時,女子柔軟的指腹似不經意間撫過手背。
他心跳停了半瞬,道:“多謝阿羽。”
猜錯了?
姜鶴羽眉心微動,視線落在他手上,目光一頓,原本要收回到一半的手改了主意,捏住他有劃痕的手指。
她往前挪了挪,将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了些,仔細檢查那道傷口,低聲問:“怎麼受傷了?”
淡香萦繞鼻尖,江離低頭看向胸口那個毛茸茸的腦袋。
青蔥玉指圈在他受傷的食指上,他感覺到與她指腹相貼的肌膚有些發熱,一會兒想要收攏握緊她的手,一會兒又想要逃離。
好在這兩種蠢蠢欲動最終都被他竭力壓下,他一動不動,乖巧地任由她牽着,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解釋道,“一點小傷,回來的路上不小心被樹枝挂到的。”
姜鶴羽怎會看不出這傷并無大礙,不過是想借機進一步試探試探他罷了。她握着他幹燥溫熱的手,擡起頭,認真注視那雙始終溫柔平靜的鳳眸,将他受傷的手指牽到唇邊,輕輕吹了吹,柔聲問:
“阿兄,疼嗎?”
她湊得極近,紅唇離他的指尖不足半寸,輕柔的呼吸灑落在上面。江離腦子“嗡”的一聲,隻覺後背瞬間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他察覺到了什麼,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攥緊了些,忍住戰栗,低聲道:“不疼。”
姜鶴羽的目光落在他臉上,自覺不會錯過他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良久,卻見他始終依舊面不改色。
她心中疑惑更甚,難道之前發現的那些奇怪的反應和眼神,都是她想多了?
姜鶴羽緩緩松開手,搖搖頭,暗道自己可能是經過彭青梧那一遭,如今過于自戀了些。
别看她仿佛頗有成算地暗戳戳試探他,其實她自己也沒想好,若是真試出來些什麼,下一步該怎麼做。畢竟,江離在她眼裡一開始是病患、是引路人,後來是家人、是戰友,她對他有信任,也有依賴,卻從來沒有過那方面的想法。她很難想象,若試探的結果是江離真的喜歡她,她該如何去面對。
如今沒能試出什麼,反倒松了口氣,這幾日的别扭感也如潮水般褪去。
她往後退了一截,将兩人間的距離拉回正常遠近。從袖中取出一塊手巾,囫囵塞進他手裡,又恢複往常的語氣:“先用我的吧,我還有好幾張。條件才稍微好些就憋不住你的少爺脾氣,沾了點血就不願用了。”
江離指尖摩挲着手心裡殘留着體溫的布巾,敏銳地感知到她的如釋重負。他心中發澀,卻又暗自慶幸。看來,她果然是有所懷疑的,往後他需得更加小心才是。
他如往常般揉揉她的發頂,也不多解釋,隻笑道:“還是阿羽了解我。”
姜鶴羽拍開他作亂的手,取過方才擱置一旁的紙筆,又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
江離咬下一口胡餅,内裡鹹香的肉餡露出來,微微挑眉:“我們的鹹肉好像不是這個味道?”
“确實不是,這肉是栗娘特意送來的。”姜鶴羽頭也不擡,在紙上算出一個數字,用炭筆打了個圈,問:“阿兄,你能幫我分别買到這個數量的雌兔和雄兔嗎?就這幾日,我要帶到船上去。”
江離瞧一眼她紙上的字迹。比起毛筆,她更喜歡用炭筆,計數的符号也與大夏截然不同,好在與她相處這麼久,他如今已經能看懂了。
“當然可以。不過,你帶這麼多兔子到船上去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