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時聽着聽着,頭一點一點地垂下來。因為挨得近的緣故,自然而然靠在了師父的身側。司無塵落子的手一頓,垂眸看着一臉困倦的女孩。
“師父,你别講啦,”女孩嬌聲說,“我餓啦,好想吃師父做得拆魚羹……”
“狗鼻子啊。”司無塵想起小廚房裡那鍋快要炖好的魚羹,無奈地歎了口氣,擡手輕刮她的鼻尖。
月色清寂,湖岸邊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影浸在藍陰陰的光裡,慢慢地往庭院深處走去。擺在岸邊石桌上的棋局隻走了一半,棋面格紋縱橫十九道,黑子如利劍出鞘,直刺白陣腹地,白子卻能夠每每落于要害,将黑子攻勢化為無形,殘局恰好停留在黑白雙方厮殺得正激烈的時候,像張開了一個懸而未決的網。擺陣的師徒卻随着小寒夜的最後一寸光陰,逐漸遠去了。
……
天開始亮了,摘星嶺浸在一片朦胧的曙色當中,陳千隐坐在山崖邊的岩脊上,嘴裡叼着一根草根,眯着眼睛望向天空。他今日起得早,往常不到天黑不會起身,這時候卻忽然有興緻出來看出落。他本是滿臉閑适的表情,卻忽然感應到了什麼,很是不耐地皺了皺眉。
“大師兄!”果然不消片刻,女孩的聲音從下方響起。
“大師兄大師兄!”
“大師兄大師兄大師兄!”
“你跑到那麼高的地方幹什麼!好恐怖啊!快下來!不然一不小心就會摔下去的!”
“大師兄!你聽到我說話沒!快下來!快下來!”
陳千隐煩躁地歎了口氣。
冷風拂面。山崖下方的雪時隻覺有什麼東西從身側飛快地閃過去了,那是單靠她的眼力無法捕捉的速度。她戰戰兢兢地回頭,這才發現一把舊劍已經橫在她的頸前。劍身雖然未出鞘,卻似乎有種無形而又磅礴的勢氣在空中湧動着。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曉得害怕。
陳千隐不知什麼時候閃現在她身側,日影貼着他的半邊面孔遊走,蔓出幾分瘆人的冷意。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
“可是……是師父要我來找你的!”雪時沒有感受到他的殺機,頓時放下心來,反而示好般地抓住劍鞘左右搖晃,“大師兄!你該教我練劍了!要是今日你再不教我,我就回不去霧栖苑啦!”
陳千隐側頭端詳她許久,終是收起了劍:“你真的想學?”
“嗯嗯!”雪時用力點頭。
“為什麼?”陳千隐冷冷地問。
雪時愣住了。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隻是因為師父叫她來這裡學劍,她便來了,沒有理由。
“你為什麼想學劍?”陳千隐語氣中透着一股輕蔑,“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答不出來,注定是庸才!”
雪時委屈地咬唇。她在霧栖苑住久了,成天被師父好吃好喝地供着,還沒有人對她說過這麼重的話。
“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學劍,可我就是想!”
“大師兄,我就是想學劍!”女孩忽然單膝跪地,鄭重地行過一個大禮,“求求你教我!求求你了!”
女孩的眼底似有一些光芒在閃爍。陳千隐發覺她的性子似乎和她母親一樣,如此執拗,天真而又偏執。
默了許久,他垂頭道:“我可以教你劍術,但時限隻有三月。若是三個月内你達不到我的要求,立馬收拾東西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