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客行深深地吸了口氣,垂下眼睛,片刻,臉上重新露出那種看了就讓人想拍扁的笑容,溜溜達達地走過去,在周子舒對面坐定,一點也不客氣地自己拿了個杯子,從周子舒手裡搶過酒壺,滿上一杯,淺啜一口,評價道:“這酒,也就算能将就湊合。”
周子舒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叫道:“小二,換壺好酒,招牌菜再來兩個,賬算在他身上。”
溫客行無言地看着他,周子舒輕輕笑了一下,為了表示自己不是鐵公雞,連一口酒都不願意請他,還特意解釋道:“你還欠我三兩銀子來着,早還清了沒利息,合算。”
溫客行沉默半晌,隻能道:“……多謝。”
周子舒半眯着眼睛笑道:“溫兄不用客氣。”
溫客行看着他那副樣子,就忽然特别想找茬調戲調戲他,正這當,周子舒背對着的酒樓門口,忽然有人說道:“我們先在此歇歇腳,用些吃食,下午再去拜會高兄。”
然後另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接道:“是,全憑伯父安排。”
溫客行就看到了頗為戲劇性的一幕,他那剛剛還清醒無比、提醒他要算利息的債主,忽然晃了晃,“啪叽”一下“醉”倒在桌子上了,手指頭還捏着酒杯不放,臉貼着桌子,面朝窗外,像是掙紮着想起來,又像是怎麼都起不來,還甕聲甕氣地來了一句:“沒醉……還能再喝一壺……”
周子舒和張成嶺走那一路,溫客行和顧湘是在後邊跟着的,所以雖然周子舒察覺得到,張成嶺卻并不知情,他那時心神皆傷,無暇他顧,雖在破廟見過溫客行一面,卻并沒有什麼印象了。
而周子舒這麼一趴,正好張成嶺和趙敬等人路過的時候沒看見他的樣子,也沒多加留心,徑直路過他們,就上了二樓雅間。
他們上去以後,正巧店小二來端菜上酒,一眼看見,還頗為驚異地問道:“這為客官剛剛不是還挺清醒的麼,這麼快就醉……”
他還沒來得及驚異完,就看見周子舒又沒事人似的坐起來了,看都不看下酒菜一眼,便身不動膀不搖地将酒壺接過去了。
店小二目瞪口呆,周子舒揮揮手道:“我剛才不是說了沒醉,還能再喝一壺麼,我從來不說沒譜的話。”
多虧店小二也算見多識廣,于是木然地轉過身,腳不沾地地走了。
溫客行這才笑着壓低聲音問道:“你怕那小東西?”
周子舒眼皮都不擡,道:“我怕他做什麼?”
溫客行看着他:“那你躲的是什麼?”
周子舒不緊不慢地就着花生米喝酒,含含糊糊地說道:“麻煩,那小鬼一見我就追着叫師父長師父短的,黏人得很,像個丫頭似的。”
溫客行挑挑眉,又問道:“那你當年救他做什麼,還把自己賣了二錢銀子?”
周子舒“嘎嘣嘎嘣”地嚼着花生米,半晌,才慢吞吞地道:“看他可憐。”
溫客行聞言,默然半晌,忽然從懷裡摸出荷包,伸手抓了一點散碎銀子,仔細數了半晌,往前一推,說道:“三兩二錢,三兩還你,多給你二錢,你也賣給我吧,保證以後好吃好喝地養着你,還沒人追殺。”
周子舒垂目看了一眼那銀光閃閃的碎銀子,單手持着酒杯,頗為享受地喝了一口,先将三兩推了回去,道:“今日酒錢抵了。”
想了想,又将那二錢也推了回去:“不賣。”
溫客行笑眯眯地看不出是什麼情緒,問道:“為什麼不賣?”
周子舒簡單直白地點評道:“看你可惡。”
溫客行便像是得了什麼誇獎一般,笑起來。
半個月以後,天下英雄雲集于洞庭,高崇借了洞庭附近一個大寺院,将此番英雄大會定于此處,又半日,少林寺方丈慈睦大師帶弟子數人趕到,帶來了第二塊山河令。
長明山古僧不負衆望地未出現在衆人面前,隻派了個二十上下,長得十分仙風道骨的徒兒,捎來了最後一塊山河令。
就在三塊山河令聚齊的當晚,高家莊失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