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澄周四下午開完庭，馬不停蹄地趕到火車站，隻買到晚上八點多的票，到S市也已經快十點了。這個時間點，也不好再去把郭黎叫出來。

顧琴已經考上了大學，周香梅一個人在沙發上打着盹，電視機還開着。顧澄開門的聲音把她驚醒了。

“你怎麼才回來？”

“下午有個案子開庭時間太長了，結束得很晚。媽，我不是叫你不要等了先睡嘛。”

“沒事，你吃飯了沒有？廚房裡還有菜，我去給你熱熱吧。”

“吃過了，火車站買了吃的。媽，太晚了，你趕緊去睡吧。”

“那好，你也洗漱下早點休息。明天還要開庭。”周香梅說完進了房間。

顧澄洗漱完畢上床時已經深夜了，他看了看手機，回複了律所的一些信息，然後倒頭就睡。

郭黎其實很想跟着唐韻一起去旁聽這個離婚案，奈何因為涉及隐私不公開審理。星期五偏偏呂總又布置了好幾個事情，徐晴也針對之前她提交的郵件提出了修改意見，郭黎隻能在家裡對着電腦忙碌。

聽蔡伶說這兩天公司開始裁員了，反正郭黎不在，剛好避開了這麼個風口。不知道誰一不小心就失業了。

蔡伶神神秘秘在電話裡傳播小道消息，說呂總和新來的副總很不對付，兩個人鬧得人盡皆知。新來的副總就想插自己的人和供應商進來，奈何呂總官高一級。

可能是如郭友雲他們說的，私企真的一點保障都沒有，不能跟鐵飯碗相比，可是，這世間，有什麼是可以一輩子保你衣食無憂的呢？

下午的時候，唐韻給郭黎打電話，跟她說晚上和顧澄一起吃飯，并千叮咛萬囑咐她穿得好看點。

“又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飯，搞什麼特殊啊？”郭黎說道。

“今時不同往日。剩下的你自己琢磨。”唐韻說完挂了電話，郭黎本來想問問案子的進展，也沒機會問。

“什麼嘛。”郭黎撇了撇嘴，還真的打開衣櫃開始找衣服。其實本來也沒什麼特别的，就是突然被唐韻這麼一說，再因為前兩天接了顧澄的電話，然後郭黎就開始了幾天的糾結。她心裡依稀覺得顧澄也是喜歡自己的，那個時候他在路上說的那句我喜歡你言猶在耳。但是她又覺得過了這麼久了，人都是會變的，很多東西都是充滿了不确定，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樣，誰能想到自己三十多了還會是單身，沒有跟當時想走的人走到最後，也沒有一個工作做到退休。過了三十而立的年紀，自己一事無成，郭黎越想越懷疑自己。

晚上，她随便拿了一件衣服穿了一條牛仔褲素顔出了門。想想還是算了吧，自己盛裝打扮，人家還以為出什麼事情了呢。唐韻看到她一個勁兒地跟她使眼色，責備她不聽話。顧澄笑眯眯地看着她，搞得她以為自己是不是有多長了幾個斑。

“我說，你看啥看，我是變漂亮了嗎？”郭黎沖着顧澄嗆道。

“嗯，還行吧。”顧澄說。

“今天庭審怎麼樣？”郭黎問道。

“那老頭子居然連庭審都不敢來。你說說，是不是做賊心虛？”唐韻說道。

“今天基本達成了一緻意見，離婚也行，先把現在清楚的财産進行評估分割。但是還是要跟法官溝通下前提，就怕萬一到時候婚離了房子分割了，其他東西對方不認賬了。”

“他敢！”唐韻說。

“敢出軌，敢分家産，還有啥不敢的？”郭黎說，“不過顧澄說得對，都要以防萬一，咱們是對小人不是對君子。”

“說實話，我有時候真想像新聞裡那樣直接上去手撕小三。但是我是文明人。”

“呵呵，你手撕小三，當心她告你。有文化的強盜最可怕。”郭黎冷笑道。

“不管怎麼樣，今天總算也是有點收獲的。”顧澄說。

“嗯，還要謝謝我們顧大律師，哦，應該是合夥人顧大狀，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唐韻說着舉起杯子，“以茶代酒表示感謝。”

“你也是客氣了。不管怎樣，繼續努力，希望有好的結局。”顧澄拿起杯子。

飯後，唐韻說要去接她兒子不順路，直接自己開車走了，留下顧澄和郭黎兩個人。

“時間還早，你要回去了嗎？”顧澄問道。

“你有什麼提議？趕下一場？”郭黎摸摸自己的肚子，“吃我是吃不下了。”

“郭黎同學也有吃不下的時候啊。那我們就去散散步？”顧澄說道。

“行。反正正好散步回家。”

“嗯。那你帶路。我好像從沒送你回過家，都不知道你家在哪裡。”顧澄說道。

“整個s市就這麼大，我們一個學區的，能遠到哪裡去？”

“遠一點才好呢。”顧澄喃喃道。

兩個人沒有說話，并排走着，路過郭黎以前跑步的公園。就算是夏天，晚上跑步的人還是很多，公園還是很熱鬧。

“這個公園，我高中的時候經常來。這麼多年過去了，建設得越來越漂亮。”

“對啊，前幾年還搞了音樂噴泉。”郭黎看看時間，跟顧澄說，“走走走，快開始了。”

郭黎擠到前面台階上，拉着顧澄一屁股坐下。沒幾分鐘，湖邊都站滿了人，端着手機做好了準備。噴泉随着音樂和燈光開始起舞，水珠被風一吹，往圍觀的人這邊飄過來。

“看，我挑的位置還行？既看得清楚，又不會被水淋到。”郭黎得意地說。

“嗯，果然很有先見之明。”顧澄誇贊道。

“剛才唐韻說什麼，合夥人？”郭黎問。

“我周二不是跟你說有好事麼？後來因為案子來不及跟你說，我晉升合夥人了。跟你同樂下。”

“真的呀？我就說顧大律師很厲害的嘛。那是要慶祝慶祝的，我得買個禮物送你才行。”郭黎笑着說，“你想要什麼？太貴我買不起。”

顧澄說道：“讓我想想。你還有幾天年休假？要不都送我？”

“你當我是時間天使嗎？還能随便送時間的？”郭黎說道。

“我說的是你的時間。”

“我的時間雖然比不上你的，但是也很貴的。本來一年總共才5天，已經用掉了3天了。顧大狀，連買代送行不？”

“那說定了，剩下的2天。”顧澄說道。

這個時候噴泉突然加速噴出來，雖然顧澄拉着郭黎的手臂趕緊往後退了幾步，還用手擋着郭黎，結果兩個人還是被濺到了。

“郭黎，沒事吧？”顧澄拉着郭黎看了下，确認她沒被水淋得濕透放下了手。

“沒事。我又不是第一次來看噴泉。”郭黎擺擺手，看着顧澄拿出紙巾遞給她。

看完音樂噴泉，兩個人往回走，過馬路的時候郭黎走在前頭，顧澄跟在後面，眼看着綠燈閃爍，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顧澄拉起郭黎的手臂抓緊沖到對面屋檐。

“謝謝你哦。”郭黎突然不自在起來。

顧澄放開手：“走吧，送你回去。記得請假。”

郭黎躺在床上，一直回想着顧澄的話。這家夥要她請年假不知道是要幹嘛。

顧澄發了個微信過來：“到家了嗎？”

“嗯，到了。”郭黎回複道。

然後手機一直安靜。

顧澄有個案子，周一約了對方當事人進行調解，剛好利用周末時間和己方當事人再溝通下情況，整理下資料。

郭黎周六下午跟陳桂珍說要回去加班，買了火車票直接回了上海。她看着窗外的建築，想起當時和顧澄一起坐火車回家的情形。這樣一個人出現在自己生命裡，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情。但是，他太優秀了，優秀到郭黎覺得自己不夠好，她以前從來沒覺得自己不夠好，哪怕那麼多失利的事情發生，她從來都覺得自己是個還可以的人，但是現在竟然怕有一天被顧澄甩得太遠。

如果差得太遠，差到自己要仰望他，那總有一天自己會因為沒有安全感而變得惶惶不安失了如今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