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盛府的那一日,林玉發現院子裡的人有些奇怪。他們見他回來,卻都站得遠遠的,還有人交頭接耳說些什麼,間或側目用厭惡又謹慎的目光看他。
林玉有一股預感,他們說的一定和自己有關,于是拉住一個姐姐詢問。但她沒有回答,反倒是面露嫌惡地揮開,好像他是什麼髒東西。
是什麼讓所有人都對他退避三舍,宛如見到了洪水猛獸?
林玉怔了怔,渾身被寒意包裹,身處三九臘月。他能接受朋友的冷淡,但為什麼是厭惡呢?
他無助地站在院子裡,好在很快反應過來,應該去問少爺。少爺向來有話便說了,他一定能問到答案。
一路沒人攔,進門時,少爺正在習字。
“少爺,我回來了。”
林玉心裡着急,非要将事情弄清楚不可,隻好選擇貿然出聲,試圖引起少爺的注意。但聽到他來,盛景頭也沒擡,手裡執着筆飛快地在紙上書寫着。
林玉探頭看去,入目滿滿一紙上都是狂草,他連字都認不得。
盛景練字時要求要安靜,不許人打擾。
他張了張嘴最終沒能說出話,怕再鬧,少爺會将他趕出去。稍微冷靜過後,林玉站在少爺面前耐心等着,等盛景寫完字,恰好擡頭就能看到他。
不知等了多久,他擱下筆輕輕地瞥了林玉一眼,“來找我做什麼?”
“少爺,我剛回來,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林玉雖然着急,但還是試探着問。
“發生了什麼?你該問你自己做了什麼。”盛景将問題抛回去,嘴角還挂着冷笑。這可是為難林玉了,要是知道,還來問他做什麼?
“我不知……”林玉身體細細發抖,手握成拳,生氣地問:“我究竟做了什麼?少爺有話不妨直說,不要讓我猜,我猜不到。”
“好,秋辭院容不下你了嗎?我平時待你不好嗎?”盛景抓起手邊的書朝他扔過去,“你又做什麼了,春天到了,便要越過院牆去?”
林玉不敢躲,生生站着讓他砸到了頭,額頭紅了一片,好不可憐。
“我沒有。”他說:“我什麼都沒做過,你冤枉我。”
林玉捂着頭,緩緩蹲下。
“冤枉?盛宴來了幾趟了,指名道姓說要你,你喊冤枉?”盛景看他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你倒是說說,他是怎麼在沒見過你的情況下,憑描述讓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是你?”
林玉想起之前在路上遇到二少爺,解釋說:“是那一次,青霁哥讓我去取燈,回來的時候遇見。二少爺說燈好看,問我哪來的,我便答了兩句,并沒有說其他。”
“你是說,他隻見你一次,就跑過來問我要人?”盛景怎麼聽都覺得這話是辯解,冷哼了一聲,“盛宴平素最喜歡在煙花柳巷混迹,你這等姿色,他還看不上。”
“難道他要你是因為手腳伶俐,知書達禮,還是說你學富五車,能言善辯?”盛景眉眼戾氣極重,每一句話說出口都格外咄咄逼人,“你的用處,無非是能哄哄我,怎麼敢往外跑?”
林玉聽着他将自己貶低的一無是處,似乎他什麼都做得不好。
“忘記我跟你說過的故事了嗎?”盛景悲憫的目光落在他蜷縮成一團露出的後背上,林玉整張臉埋在手臂下看不清,背脊微微聳動着。
“你要是想和那隻貓一樣,你就盡管去。”
“我不想去,少爺。”林玉吓壞了,擡起頭語帶哽咽,“你幫幫我吧。”
在府中說話管用的,便隻有老爺和少爺,如果少爺不管他,他要去求老爺嗎?
而這個念頭剛升起來,林玉就聽到少爺說,“我當然會幫你,但我要你記住這個教訓。”
林玉如逢甘霖,對着少爺萬分感激,他連連點頭,沒有不聽的。
若他擡頭看上一眼,就會發現盛景坐在輪椅上,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眼底醞釀起的狂風,配上他瑰麗的眉眼,掀起一場隐秘的風暴。
後幾天,院裡的人依舊不搭理林玉,他也不惱。畢竟過段時間,他就可以證明自己,而且少爺會幫他。
林玉并不擔心。
甚至盛宴來的那一天,他依舊是這麼想的。
二少爺派頭很足,生怕讓人比下去,來時是浩浩蕩蕩的一群。盛宴衣袍顔色鮮亮,腰上挂着金玉帶,頭發束起,周身不是鑲金就是嵌玉,一派奢靡貴氣的作風。
他進來之後招呼不打,就讓帶來的人去院子裡搜。林玉沒來得及躲,抓了個正着,被拉扯着拽到盛宴面前。
盛景也在此刻走出來,院子裡的下人都來齊了。
“這不就找到了?”盛宴揚起得意的笑臉,“還騙我說沒有,之前說好了可别反悔,我找到就是我的。”
林玉此時尚有幾分期待,滿心以為少爺會為他說話,畢竟盛景答應過。
隻見盛景眸色淺淡,看他的目光由溫和漸漸變得涼薄,他開口,“一個下人而已,有什麼舍不得的。弟弟才是,莫要玩物喪志。”
林玉一副如遭雷擊的樣子,愣在了原地,
玩物喪志。
他是什麼?他是那個玩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