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樓哥。”林玉轉念一想,的确是他說的這個理,便也不糾結了,能趕上就好。
下午雨停了一陣,到了夜裡故态複萌,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空,讓躲藏在暗處的陰翳無所遁形,一道驚雷響聲震天。
林玉住的房間裡傳來叫聲。
樓彰先一步推開門,看到林玉抱着腿縮在牆邊的桌子底下,像隻無處躲藏被逼到角落裡的兔子。
“怎麼了?為什麼躲在桌子底下?”他伸出手,“先出來,有什麼事慢慢說。”
“我看到窗外有黑乎乎的影子,閃了過去。”林玉伸出手,指着房屋側面的窗戶,一層薄薄的紙透出山中錯綜複雜的環境。
樓彰看了一眼,寬慰說,“那是樹影,方才打雷劈在門前的樹上,樹枝斷了一截,從窗前掉下去。”
“這樣嗎?”林玉将信将疑,
他是知道的,山裡常有這種情況,沒必要疑神疑鬼。林玉将手搭放在樓彰的手心中,借着拉扯的力道從桌子下鑽出來。
樓彰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慰,“沒事,不要害怕,我和俞邶就在旁邊,你随時可以叫我們。”
林玉抿着唇,一手抓着樓彰腰間的衣服,一手在他手心中不自然地動了動,他不知道怎麼了,隻是把手放在樓彰身上,竟也感覺臉紅心跳。
樓彰說完,推着林玉回床上躺着。
他轉過身正要回房,林玉毫無預兆地伸手抱住他。
“樓哥,可不可以陪我?”林玉環着他的腰,臉頰靠在背上,鼻尖嗅到溫暖清新的木質香。樓彰從旁邊的屋子過來淋了點雨,身上除了草木的氣味,還夾雜着雨水的土腥氣。
林玉緊張到說不出話。
他想着,隻要問一句就好。樓彰不喜歡的話,他一定不會打擾,不會惹人煩,也不會甩不掉。
“阿玉,你确定要我陪你嗎?”樓彰偏頭問。
*
在一個同樣的夜晚,
大概過年前後,林玉曾經在他們這裡住過一段時間。那時俞邶還在糾結心意,因此對林玉不假辭色,以至于林玉那麼遲鈍的人都意識到了他的變化。
樓彰當天晚上,特意找過俞邶談這件事,他說:“阿邶,你做得太刻意了。”
俞邶坐在床邊,雙手撐着頭,“我說了我不喜歡他,絕不是那種喜歡。那麼我不離他遠點,不刻意疏遠,我要怎麼辦?”
他想不明白,隻覺得受了一天的氣,看到他哥都有些不順眼。
樓彰将手放在他頭上,
林玉身上有股甜膩的香氣,身子軟地像沒骨頭,掐他一把就能在手腕上留下指印。鮮少有人長他這幅樣子,俞邶才多大,迷了心神也可以理解。
他當時說的是,“但願你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不會因為他,影響我們接下來的計劃。”
可那雙透着喜愛,不摻雜質的琉璃目已經刨明心迹,将難言的未竟之語和盤托出。
樓彰補充說,“如果你做不到心無旁骛,那麼你可試試,得到了,便不會想了。”
他将自己的想法灌輸給俞邶,但又沒能做到這一點。俞邶意識到對林玉的心意後,一如當初那樣不長進,林玉送點小玩意兒就被牽着走,這麼做隻會耽誤自己的時間,
他早早就說過,
不是嗎?
若是俞邶無法下定決心,那麼他這個做兄長的同樣可以幫他。
屋外大雨瓢潑,急躁的狂風驟雨隔絕了外界,風雨蓋住了震天響的心跳,
林玉手指都在顫,還從未對人說過情話,羞澀又隐隐期待,他想起書上寫表情達意,諾諾道:“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
雲胡不喜。
樓彰将他環在腰上的手拉開,還沒說話,低頭間就看林玉小臉一白,不過是将他扯開,也吓到他了。
“我,我,對不起……”林玉嗫嚅着道歉,同時慌亂地向後退,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樓彰攔着他的腰,不讓他退,又擡起一隻手勾着下巴,“我還什麼都沒有說,你跑什麼?”
“樓哥?”林玉仰起頭,雙目有些迷惑,難道不是拒絕的意思嗎?
樓彰低下頭,拉近了距離。潮濕的空氣,暧昧交織不清的呼吸的空氣,溫暖的軀體,衣服上有未幹的水漬。
“可以親嗎?”
閃電從門外劃過,一道白光照亮樓彰棱角分明的臉,他幽深不見底的目光讓人害怕,手指轉而捧起林玉的臉頰。
他話題轉換得太快,林玉還未緩過神,聽到他的話也隻是愣愣地點頭。直到眼前放大的俊臉壓下來,他不由屏住了呼吸,生怕驚動這場夢。
心上宛如澆灌了山澗的清泉,沁甜的水灌滿。林玉身體僵直得像塊木頭,他不敢相信。這就答應了嗎?
等到微涼的唇貼上他的,
林玉攥緊手心,視線越過樓彰的肩膀看到未關的房門,冷風毫無遮擋地向他侵襲過來,他便越發躲進樓彰的懷裡。
樓彰緩了緩,松開手教他換氣,拇指揉擦他的唇瓣,再次低頭吻下去。他餘光一瞥,從敞開的門縫向外看去,一道人影站在屋外,定定地看着他們。
——他隻是來晚了,卻也來得太遲了。
樓彰擡手,捂住林玉的眼睛,
林玉眼前一片黑暗,睫毛顫動着從樓彰的手心掃過,帶去一陣癢意。他的手勾住樓彰脖子,将身體的重量壓上,溫順地由男人抱在懷裡予取予求。
*
這夜的雨還沒停,
樓彰将林玉哄睡下,回屋後撞見俞邶坐在門口。房檐下的雨淅淅瀝瀝的落,徐徐擊打在窗沿。
“淋得這麼濕,怎麼不擦擦。”樓彰看了他一眼。
俞邶在外淋了一場雨,臉上滿是水珠,身上沒擦幹,還在向下滴水,濕漉漉得像從河裡撈起來。
俞邶用陌生的視線釘在他身上,嗓音艱澀,語氣裡夾雜着幾分痛苦,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樓彰是他叫了多年的兄長,明知道他喜歡林玉,為什麼要親林玉,為什麼要當着他的面。他才剛認清自己的心,為什麼在這時候奪走他所愛的。
“怎麼了?”樓彰明知故問,拿過手巾給他,“阿玉說喜歡我,我想怎樣對他,他都願意。”
俞邶劈手奪過手巾,站起身砸在樓彰身上,“當初明明是你自己說,不要做多餘的事情,你現在又在幹什麼?”
“憑什麼你可以,我不行?”
一直以來都是樓彰在阻攔他,他聽了哥哥的話。但他親愛的兄長,卻當着他的面做了他不敢做的事,親了他不敢親的人。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背叛。
樓彰眼睛閉了閉,擡手接住下滑的手巾,“你知道我們之間最大的區别在哪裡嗎?他不會影響我,阻擋不了我想做的事。我可以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但你不行,你做不到。”
俞邶聽不得他這麼說林玉,揪上他的領子,半是威脅,半是哀求,“哥,你都不喜歡他,就不要招惹他了,把阿玉還給我好不好。”
“他不是你的,”樓彰有幾分憐憫,“你控制不了他,反而會成為他手裡的刀。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麼,阿邶,我才是你的兄長,林玉隻是一個外人。”
“不是,不是,他不會利用誰。”俞邶并不認同他的想法,他在極力解釋。
在他心裡,林玉就是一株弱小的蘭花,他不會利用感情去為自己謀利,他純潔幹淨,是肮髒污濁的黑暗裡最幹淨的顔色。
“若是想要他,”樓彰冷淡地撇了他一眼,下了最後一道通牒,也是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他就在屋裡,我不會攔你。”
“哥,你什麼意思?”俞邶驚了驚,提高聲音,“我不能……”
“既然不能,那就放手吧。”樓彰一隻手按在他肩膀上,“你早該下決定。”
俞邶咬緊牙關,含着怒氣看過去,他有一會兒沒說話,在心中思量交換條件,“如果我放手,你也不能親近。”
隻要樓彰放手,再過幾年,林玉未必不會喜歡他。他也救了林玉,為他擔心,為他出謀劃策,同樣照顧過他。
待他說完話,
樓彰用看鬧脾氣的孩子的目光看他,“阿邶,我不能答應你。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如果你有旁的盤算,那麼不妨告訴你。阿玉貌美,乖順聽話又喜歡我,我沒有非拒絕他不可的理由。”
俞邶讓他說中了心思,彷徨和焦慮,兄長奪走他心愛之物的念頭就像屋外這場雨,來得急促又猛烈,他沖動之下右手握成拳,打在他哥的臉上。
轟隆的悶雷震響,窗外雨聲大作。
“樓彰!”俞邶連名帶姓地叫他,
這是從沒有過的。
樓彰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暗自低笑,這就是他從小護着的弟弟,連他們這麼多年的手足之情也棄之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