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的龍舟賽每年都在滄梧江舉行,由府衙督辦,城中富商們各自打造龍舟,再挑上城中好手一比高下。勝者有彩頭,每年彩頭不同,也是府衙所定。
龍舟賽算是晉州端午最熱鬧的活動,從早晨開始鬧,鬧到傍晚太陽下山方才罷休。
此時江邊一溜的涼棚,十數龍舟停在江面上。中間一艘巨大的畫舫,三層高,是給知州和其他貴人觀賽用的。
這個時辰人卻不少,烏泱泱的一片都趁早占了位置來瞧熱鬧。人多的地方就有生意,小販們也早早挑了地方開始賣東西。
慕懷清以前雖在京城長大,可卻未曾見過龍舟,隻因京城無大江大河,龍舟賽大多舉行在皇家園林中。後來爹被貶往的地方群山環繞,爹亡故後,她也被趕出家門幾經漂泊。
這樣寬闊的江,這樣盛大的龍舟賽,這樣平凡而又熱鬧的場面,她都是第一次見。
幾人上了畫舫,那些有身份的人還沒這麼早來,丫鬟小厮們正忙碌準備着。往年霍澄他們都是來慣了的,用不着接引,自行上了二樓雅間。
房間布置精美,以四時花鳥屏風隔開,幾人落了坐斟茶喝,茶色如琥珀,入口清香微澀,是上等好茶。
案上幾碟點心,霍澄又吃了起來:“無晦,你以前家住哪啊,看過龍舟賽嗎?”
慕懷清道:“甯州亳陽郡昌遠縣,那裡到處都是山,沒有龍舟賽可看,不過各家繡娘倒是會比那香囊上的刺繡,和乞巧節有些像。”
霍澄聽後得意将自己腰上的香囊摘下來晃了一圈:“那我這個怎麼樣?我家逐月特意給我做的,難得吧。”
逐月在邊上氣得跺腳:“郎君,這分明是你看見後非要搶過去的。”
“咦,是嗎?我看見你在繡這個,不是給我是給誰啊?”
陸居瀾笑他:“你自己好好想想,逐月往年給你繡過嗎?”
接下來的話不用說,陸居瀾以為也很清楚了,可他還是高估了霍澄。
“你給自己用的啊?我還以為你是真記挂着我了,喏,還給你。”霍澄将香囊接下來遞到逐月跟前。
逐月都快讓他給氣哭了,一把給拍回去:“我不要了!”
“哎你這——”
周近野輕咳兩聲:“看來明澈确實是晚幾年成親的好。”
趙知行說得更直接:“你不是說看人很準嗎?連你家丫鬟有心上人了都不知道。”
霍澄一驚:“你真有喜歡的人了?誰啊,讓我給你掌掌眼,可不能讓我家逐月被人欺負了去。”
逐月這下給鬧了個大紅臉。
慕懷清覺出逐月的尴尬,适時轉移了話題:“明澈兄和逐月倒像兄妹一般。”自她第一次見霍澄和逐月,就看出來主仆二人經常打鬧,關系很好。
逐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霍澄解釋道:“逐月本就不是府上買來的,她還沒記事時,家中遭了變故,隻剩她一個幼兒,我祖父念她可憐,就養在府上,後來才跟在我身邊。”
“原來如此。”
心上人的事這才算是揭過去了。
幾人一邊吃喝一邊閑聊,又聊到慕懷清的過往。雖說她剛到晉州時很是鬧了一陣,但眼下了解她是什麼樣的人,流言蜚語幾人也不在意了。
她回憶以前慕家弟弟告訴她的話,概括道:
“……我啊,是在縣學念的書,白天念書,晚上回了家就幫先母做些活,不過後來先母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就沒再讀了,都在家照看她,直到三年前先母病重去世。
“其實關于先母的事,街坊鄰居有些閑言碎語,我們在家中也免不了受到冷眼,唯有阿婆會護着我們。先母去後,我就和阿婆相依為命,可阿婆也在一年前走了。她臨走前告知了我的身世,慕家再待不下去之後,我便四方打聽尋到這裡來了。”
霍澄當先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怎麼,他們趕你出來的?”
“那倒不是,隻是要受許多刁難,再沒有書念了,我自覺不能一輩子這樣下去,便離家出走了。”
陸居瀾道:“你離家出走……在外有一年了是嗎?”
慕懷清點頭。
霍澄拍着胸脯道:“你放心,以後有誰敢欺負你,我給你撐腰!”
周近野接道:“以無晦兄的資質,将來定能考取功名,以慰令妣在天之靈。”
趙知行未說一字,隻是低頭沉默着。
慕懷清心中溫暖,道了聲謝,但不欲多言過往壞了氣氛,便扯開了話題,問起了旁邊案上擺着的幾把小弓。
霍澄興緻勃勃道:“你沒玩過嗎?這是射粉團。粉團置于盤中,造一架纖巧小弓,射中者得食,這向來是端午時興的玩法。”
他起身将小弓拿在手裡颠了颠:“往年都是近野拿彩頭,今年我一定要勝他。”
陸居瀾道:“往年除了近野,不是我射得最多嗎?”
慕懷清問:“你們都會武嗎?”
陸居瀾道:“學過一些。”
周近野道:“我家祖上走商,到現在也還接點生意,所以小時候練過,有些底子。”
周近野說完,又笑道:“今年我就不和你們争了,看看你們誰拿彩頭。”
還沒等陸居瀾說什麼,霍澄當即叫道:“你不來,我怎麼赢你啊!”
趙知行一見那弓就犯暈,年年射,年年倒數。他對霍澄道:“彩頭還沒定呢,你就少在那放大話了。”
霍澄道:“對啊,今年定個什麼彩頭?”
慕懷清道:“我沒玩過這個,便看你們玩好了。”
趙知行一聽,知道自己今年不倒數有戲了,于是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道:“隻我們幾個玩有什麼意思,你沒玩過,合該嘗試一下才是。”
以霍澄的性子自然也不肯放過:“對啊對啊,我們先來,你看好了學,很簡單的。”
陸居瀾和周近野也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