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霍澄來說,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田假好似才開始,便要結束了,更何況一回到書院還要應付課試。
不少學子也沉浸在田假中無法自拔,做起試題來如坐針氈。
課試結束那天晚上,幾人照舊聚在慕懷清房間。霍澄便抱怨說,這課試時間安排的不合理,哪有一放假回來就考試的。
趙知行照舊要嗆他一嗆:“你自己光顧着玩,還敢反過來責怪晚漁先生。”
周近野對霍澄道:“知行兄說的是,眼下雲程和無晦兩個在講試題,你安靜些聽。上次你氣老太公那麼狠,莫要再讓他擔心了。”
自從第一次課試陸居瀾主動來找慕懷清後,幾人隔三差五便要聚在一起讨論學問。
慕懷清這裡地方雖小,但勝在安靜,也不會有其他齋舍的學子來打攪。常常是講至深夜,霍澄第一個捱不住困睡過去了。
霍澄舉手投降:“行行行,我閉嘴,你們繼續。”
幾人相視一笑。陸居瀾和慕懷清繼續讨論起試題來,說的是岐州水患治理,趙知行和周近野偶爾就自己的想法問上兩句。
可講着講着,沒過多久又被打斷了,這回卻不是霍澄。
隻見房門外擠着一堆人,你推我我推你,葉謄玉被推到前面來,笑呵呵跟幾人打了聲招呼。
這場景慕懷清看着好笑:“何事?”
“也沒什麼事,”葉謄玉看了眼身後的衆學子,回過頭來嗫嚅道,“就是、就是聽聞慕師弟和陸師兄常在此講學問……”
霍澄當即道:“不成啊,這麼小個地方你們怎麼擠得進來?”
趙知行道:“笨啊你,又沒說非得在這聽。”
柳江心從葉謄玉身後走出來,清了清嗓子,對慕懷清幾人拱手行了個禮:“不知幾位可願前去齋舍?”
衆學子都紛紛附和。
往日陸居瀾雖說是書院中的學問第一人,但性子高傲了些,他要是不願,沒人能同他親近起來。請教一次兩次還好,多了便怕他煩,是以在書院幾年,很少有人常去找他。
不過慕懷清來了之後便不一樣了,兩個人争起了甲等第一的名頭,學子們都說是陸居瀾暗地裡同慕懷清較着勁,猜測兩人合不來,私底下編排了各種各樣的版本。
再後來他們發現兩人雖然在争,但卻經常在一起讨論學問。上次蹴鞠賽,聽現場的人說,兩人關系似乎很好,慕懷清受了傷,陸居瀾還一直扶着呢。
書院裡頭對慕懷清的印象已經改觀不少,尤其是上次和慕懷清一起參加過蹴鞠賽的那些人。
在他們的講述下,不少學子都蠢蠢欲動,見陸居瀾幾人又來找慕懷清,便生了這份心思。畢竟是兩個學問這樣好的人,機會可不能放過。
葉謄玉見慕懷清還在猶豫,懇切道:“我等仰慕慕兄才學,慕兄總不會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們吧?”
慕懷清不是不肯給他們講,隻是那齋舍住的全是男子,她實在有些不方便過去。
葉謄玉見她不說話,又問陸居瀾:“陸師兄呢?”
陸居瀾看了慕懷清一眼:“我聽無晦的。”
衆學子的神情微妙起來。
現下這種局面,再拒絕就顯得矯情了,未免有點太不把别人放在眼裡的意味,慕懷清隻好點頭。
衆學子歡呼起來。
慕懷清歎口氣,起身收拾書卷随他們去了齋舍。雖然經過齋舍很多次,但真正進去,這還是頭一回。
穿過月洞門,便可見寬闊的庭院栽有修竹,南北相對兩排房間,霍澄他們住在北側。
齋舍的房間住四人,比慕懷清的大了好幾倍,擺設也更精緻些。十來個人就挨在屋子裡圍着坐。雖說有些脫了外衣,但隻要不光着膀子,慕懷清還是能接受的。
其他房間的人聽見了動靜,都跑過來瞧。慕懷清和陸居瀾兩個講了沒多久,便吸引過來不少學子,屋裡坐不下,就從窗戶探進來聽。有來湊熱鬧的,也有真心向學的。
李平章經過這裡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
作為書院山長,他常會來齋舍看看學子們的生活,有學子來請教,他當場講解起來直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
不過平時再怎麼熱鬧,最多也就是一個房間裡湊了幾個人,說話聲音大些而已,像今日這樣裡裡外外圍滿了人的,倒是少有。
學子們見山長來了,個個恭敬行禮。
李平章問他們道:“裡面怎麼回事?”
一個學子答:“是慕師弟和陸師兄在講試題。”
李平章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慕師弟是慕懷清。
學子們見晚漁先生要進去,讓開一條道。
屋中人無論講的還是聽的,都很認真,以至于晚漁先生站了許久後他們才發現,連忙起身行禮。
李平章一擺衣袍坐下:“方才你們說的禮記正義載五養老、七養老之禮,還有一點需要注意。此為漢儒制度,多推從殷,放到今日來就有些不合适了。比如那鄉飲酒禮便過于繁複,若強行為之,無甚益處,倒不如依照現今風俗酌行為之……”
晚漁先生開了講,直到夜深才罷,起身離去時叮囑衆人好生休息。
幾日後課試結果出來,又是慕懷清拿了甲等第一,陸居瀾嘴上不說什麼,學得卻更起勁了,走路吃飯三句話不離學問,直把霍澄折騰得叫苦不疊。
而那齋舍夜裡隔三差五的講學則越發熱鬧起來。應其餘學子的要求,齋舍房間會輪流去,拿葉謄玉的話來說,這叫雨露均沾。
可人一高興起來,便要忘乎所以。
且說這天慕懷清等人在葉謄玉房中聊起今日章先生所講的内容,聊到了一處不甚明了的地方,衆人便争執起來。
葉謄玉道:“我去拿書,時楊兄今日記了講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