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打鐵花嗎?”慕懷清道:“很久沒見過了。我們去那邊看看吧。”
陸居瀾道:“甯州也有打鐵花嗎?”
“嗯。逢年過節,祈福消災。”
那附近圍滿了人,他們費了點力氣才擠進去。
中央高高搭着柳枝花棚,道士站在花棚下,手拿兩根柳木棒,舀出一勺滾燙的鐵水倒在其中一根木棒凹槽處,另一隻手揮動木棒奮力擊打。
鐵水升空,化作金色的花綻放,化作金色的雨落下。那一瞬的震撼猶如洪潮,無論多少次看見,都是如此。
她看得出神,金色的光在眸中明明滅滅,歡呼聲如波浪起伏,陸居瀾立在人潮裡,偏頭看見她眸中倒映的璀璨。
火花再一次熄滅,像朦胧的面紗飄落下來,趙知行看見了面紗後的少女。
美好易逝。
他心中像是被什麼沖擊着,在霍澄的驚呼下,在下一次火花綻放之前,他握緊手中的花燈燈杆,走到少女面前。
“陸娘子,又見面了。”
陸窈儀也癡癡望着他,似乎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出現在自己面前。
“趙郎君,好久不見。”
兩人一時無言。
趙知行如夢初醒,火光映着他的面龐,分不清是火光的溫度,還是他真的紅了臉。
他呆呆遞出手中的花燈,少見的溫柔語氣說:“這盞花燈,和陸娘子很相襯。”
一盞圓燈,繪着盛夏繁枝,鳥躍其間,生機勃勃。
陸窈儀笑着接過燈:“多謝郎君。”
趙知行見她接了自己的燈,整個人微微松懈下來:“陸娘子不怪我唐突就好。”
陸窈儀搖頭:“怎麼會。趙郎君是和堂哥他們一起來的嗎?”
“嗯。”
另一邊霍澄瞅着遠處聊天的兩個人,問道:“真是難得見知行主動,你們說他會不會聊兩句又回來了?”
周近野道:“有可能。”
霍澄看熱鬧不嫌事大:“要不我們推他一把,幫他把人留住吧。”
陸居瀾毫不客氣在他後腦勺拍了一掌:“在我面前說什麼呢?”
霍澄不服道:“老陸,這兩個鋸嘴葫蘆湊一塊,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說得清楚呢。不如我家逐月,說拿起就拿起,說放下就放下。”
慕懷清扶額:“你可别說了。”
見那邊趙知行行了個禮,真有聊兩句就走的打算,陸居瀾也看不下去了,率先邁步走了過去。
“你一個人出來的嗎?”
趙知行正要告退,陸居瀾的聲音闖了進來。
“十一哥,幾位郎君好。”陸窈儀朝幾人行了一禮,回答陸居瀾的問題道:“本來我是和娘還有小妹一起的,我在這看久了些,就和他們走散了。”
陸居瀾點頭道:“你一個人也不安全,我們陪你逛逛吧,晚點再送你回去。”
陸窈儀看了趙知行一眼,應下了。
說是陪同她逛,六個人的隊伍卻稀稀拉拉前後拖成三隊。
霍澄特意離遠了些,和周近野走在前頭,東逛逛西瞧瞧,好不自在。
周近野無奈笑道:“過完這個年,你也該收收心了。離秋闱可就還有半年多時間。”
霍澄道:“我看着你們考就行了。”
周近野道:“你不怕又惹老太爺生氣?”
霍澄道:“唔……在晉州這麼多年我已經很收斂了,也該讓他老人家高興一點了吧。等你們過了解試,我也要和你們一起去京城。”
周近野道:“世事未必盡如人願,能不能過還不知道呢。”
霍澄被他一句話點醒,陷入沉思。他還沒想過幾個人以後分開的日子呢。
陸居瀾和慕懷清走在中間。
慕懷清笑道:“沒想到你就這麼走過去了。”
陸居瀾道:“是知行瞻前顧後太磨叽了。難得上元佳節,有緣遇見。”
慕懷清沉默了一下,玩笑道:“雲程兄将來有了喜歡的人,不見得會比他更利落。”
陸居瀾笑道:“自己喜歡的女子,當然要主動追求,萬一哪天她就從你的人生裡消失了怎麼辦?”
慕懷清淡淡地笑:“喜歡的事,盡管去做,成便成,不成便罷。我一直是這樣以為的,但有些事,也許根本沒有踏出第一步的必要。”
陸居瀾道:“瞻前顧後可不像我認識的無晦了。”
慕懷清望着他,沒再就此多說什麼。
趙知行和陸窈儀走在最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偶爾有幾聲歡笑夾雜在喧鬧的人潮中。
“你們書院的生活聽起來還挺有趣。”
“平日讀書還是枯燥的。”
陸窈儀有些向往道:“讀書其實也算得一件趣事,可惜我身為女子,還沒去過學堂。”
趙知行愣了一下,不知因為她的哪句話觸動了,沉吟片刻,真摯道:“陸娘子這樣好的人,是言禮自愧不如的。”
“郎君謬贊了,其實我看的還是話本多一些,不如你們有鑽研學問,”陸窈儀低下頭,又小聲地補了一句,“郎君和我未見幾面,又怎麼知道我好?”
趙知行一時心跳快起來,大冷天裡掌心出汗,身側兩隻手都捏着:“第一眼見到陸娘子的時候,我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