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陸居瀾又對霍澄道:“明澈,我還沒去過無晦新租的房子,想順便去看看,你就先回去吧。”
霍澄隐隐覺得陸居瀾有點怪,又說不上來哪裡怪,撓撓頭道:“好吧。”
街巷熱鬧,霍澄離開後,兩人很是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你支走明澈,是有什麼話嗎?”慕懷清偏頭看他。
“隻是……很久沒和你好好說過話了。”
“還在想殿試的事?”
陸居瀾愣了一下,看着她:“你怎麼知道?”
慕懷清笑道:“分明是狀元,還一臉不開心的樣子。”
陸居瀾沉默片刻:“我一直不敢問你。我都拿了一甲,你分明該有更好的名次。”
“都一樣的。”
陸居瀾很仔細地端詳着她:“我擔心你。”
慕懷清的心因為這句話漏跳了一拍:“我?我有什麼可擔心……”
陸居瀾目光深沉,未曾從她臉上移開半分:“我知道,你想做官,不會在意那些虛名,可是身處漩渦之中,誰都有身不由己的那天。我縱然不喜我父親,但他有一句話說得沒錯,在官場上,踏錯半步都能叫人永無翻身之地。我最近腦子裡總想這些事,又不知道該如何與你說,縱然擔憂,卻無能為力……”
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炙熱,慕懷清垂首沒敢看他,盯着自己鞋尖,似是而非說:“進退兩難,人生何處又不是漩渦?對我來說,都一樣的。與其就這樣淹沒在世俗裡,我還是喜歡現在這條路。”
陸居瀾心髒抽痛了一下,他下意識想伸手去摸她的頭,手伸出一半,頓住了,又默默收回來。
“我知道了。”他笑了笑,說:“不管怎樣,你選的路,我陪你走下去就是了。”
慕懷清眼眸酸澀:“人總是要分别的,你又能和我一起走多遠……”
“書院的時候不是說過嗎?人生的路有多長,就和你走多遠。”
“你真是叫人牙酸。”慕懷清加快了腳步。
陸居瀾看見她耳後有點可疑的紅暈,腦子嗡的一聲響,自己也微紅了臉,原地頓了一下,連忙追上去:“我怎麼牙酸,你不也老說些叫人牙酸的話。”
“那不一樣……”
“你怎麼知道不一樣?”
慕懷清低着頭,沒看見陸居瀾眼中波濤洶湧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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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省校書郎,負責校勘典籍、文書編纂等文字工作,正九品的小官,卻是接近中樞要職的清貴職務。
慕懷清今天第一天上任,仔仔細細穿戴好官服,帶着告身去吏部登記到任後,就去秘書省衙署報道了。
現今的秘書省,秘書監一職空缺,最高長官是秘書少監孫有道,慕懷清到任第一件事就是拜見這位長官,向他提交寫有個人信息的參狀。
衙署分布極大,她在書吏的帶領下來到崇文院,秘書省的高層長官都在此處辦公。
“下官慕懷清,拜見孫公少監。”來到正廳,慕懷清恭敬行了一禮,遞上參狀。
老者有些瘦弱,總愛皺眉,顯得面相威嚴。他接過參狀看了看,目光打量慕懷清:“前段時間傳得風風沸沸揚揚的那首詞作是你寫的?‘十萬星火照人間,何必知我名諱’,你口氣倒是不小。”
“讓孫少監見笑了。”
“寫得不錯,人也該要有這個氣勢才好。”
“是。謹遵少監教誨。”
孫有道放下參狀道:“行了,我這裡沒什麼問題了。你去秘閣祭拜孔聖吧,正好有另一個校書郎到任,張著作帶着他剛去了那。”
秘閣就是藏書閣,是秘書省重地。慕懷清行禮告退,拜見過崇文院其他幾位長官後去了秘閣。在那裡,她見到了一位老熟人。
跨過門檻,她看着閣内正在祭拜的人,驚訝道:“夏兄?”
夏景明回身,驚喜道:“慕兄也來此上任嗎?實在是太有緣了!”
慕懷清點點頭,見夏景明身旁還有位年長一些的男子,想必就是孫少監口中的張著作了,于是向那人行禮道:“在下慕無晦,第一天到任校書郎,見過張著作。”
張勤笑道:“賢契客氣了。”
祭過孔聖,張勤一人給拿了一本《校書郎職事錄》,領着兩個人去了崇文院旁邊的校書廳。
秘書省的内官加上無品級的書吏,一共二十多個人。校書郎平時就在校書廳辦公,不算今天新到任的兩個,原有三人。
張勤向那三人介紹道:“這兩位就是今天新到任的校書郎了。”
又對其中一位資曆最深的校書郎說:“楊校書,你領着他們試校一卷吧。”
楊校書應聲答是,張勤點點頭離開了。
慕懷清和夏景明對三位校書郎行禮做了個自我介紹,客套幾句後彼此都了解姓名了。
楊海生年紀最長,留了點胡須,王德佑面頰削瘦,長得最高,蔣明亮最年輕,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