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太子府绮菲殿,暮年悄悄走到正在看信件的洛景栀身邊說道:“殿下,太子妃回來了。”
洛景栀難得在書房的時候,嘴角還能翹起,展露别的情緒,筆尖點過烏青的硯台,說了句,“請她過來吧。”
“是。”
一臉慵懶不羁坐在他旁邊的玉幽瀾看着洛景栀毫不掩飾的溫柔笑意,簡直不忍再看,扶額苦笑,雖說把月子書叫過來肯定要問她月念情的底細,但不知見到月子書的時候,洛景栀還問不問得出口啊。
近來洛景栀穩坐高堂,安排他和玉清思在遊北戰場上幫離歌應對,但奇怪的是月念情并未使用任何咒術,玫瑰堡一戰中除了主将夜涼兮之外,玉幽瀾根本沒見到月念情的影子,即便是斥候打探到有術士在玉秋的陣營,但他們到目前為止的确未做出任何舉動,似乎在憋着什麼大招似的,這不玉清思在玫瑰堡坐鎮,玉幽瀾就回來與洛景栀商議對策了。而洛景栀也知道,月念情的事,問月子書是最好的辦法,隻是月子書還不知道月念情已經回來的事情,加上洛景栀有意瞞着,玉幽瀾還隻能旁敲側擊,不敢直接對月子書全盤托出
月子書踏着緩慢的步子來到了太子府的绮菲殿,而月子書不知道的是,這個月的绮菲殿,可謂是門檻都要被踏破,盡管她就住在朝露殿,也仿佛隔開了兩個世界一樣。
隻見屋内洛景栀坐在堂前,跟前坐着洛司微和玉爾朱,還有站着的一身白衣的容言,不同于以往的是,這幾個人臉上冷峻嚴肅的神情,是月子書從未見過的。呆呆站了片刻,月子書一臉靜默,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但月子書看着隻覺得疲憊,尤其最近籌備婚禮的事宜加上處理曉寒和夕顔的關系,她已經預感到做洛景栀的太子妃是一件多麼繁瑣又無趣的事情了。
洛景栀未想到她來的這麼慢,正在桌前寫着什麼,還差了幾行字沒完,月子書就已經趴上了他的窗台,雙手撐着腦袋,靜靜看着他。洛景栀笑着加快了剩下幾筆的速度,不過即便是寫的快了些,那字迹依舊端正娟秀,有大家之風。
寫完就放下筆來到窗前,見到月子書的發間果然戴着他精心挑選的瓊華,即便是尊貴自持如洛景栀也忍不住為心上人喜歡自己的禮物而高興,嘴角早就翹起,眼神中的欣喜與愛意,同方才回信時的洛景栀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其餘三個人卻是難得見到洛景栀的柔情,要知道剛才他們可是在讨論遊北和玉秋的戰事,而洛景栀這個月籌措的種種,皆是令人膽寒的狠絕,可是原來再如何冷酷的男人,在心愛女子的面前,都會合上劍鞘,隐去一身風雪。
玉爾朱自從被洛景栀冷了幾個月之後,對月子書也頗為忌憚起來,看到上次就連晴姨都勸不住洛景栀,她也第一次意識到,洛景栀真的會為了月子書放棄她,甚至殺了她,不過沒關系,她和月子書終究是不同的,月子書隻會風花雪月,那自己就全心輔佐洛景栀,隻要能讓月子書也膈應她的存在,那她就還沒輸。
玉爾朱的鄙夷并沒有讓月子書放在心上,當來到屋内時才發現,原來玉幽瀾也在這裡,還似笑非笑一臉深意地看着自己。
洛景栀拉過她的手,把一個手爐遞給他,漫不經心問道:“今日買了些什麼?”
“太多,都記不清了。”月子書擰着眉頭,陷入了回憶,洛景栀手指蹭了蹭她的臉,幫她舒展了眉梢。一旁的容言溫和一笑,提醒道:“太子的婚禮規制應在一百萬兩以下,月姑娘今天下午買的這些東西,就足足占了三十萬兩。”
這是在說她花錢大手大腳?
月子書從來不會算賬,隻知道沒錢就賺錢,有錢就花錢,但是想到自己成為太子妃之後,花的每一筆錢都有人記着,還真的有些掣肘,尤其玉爾朱還在旁邊煽風點火:“月姑娘,身為太子妃,可是要持家的,不然······”
洛景栀冷冷的眼神過去之後,玉爾朱就不敢再說了,可是月子書本就煩悶,換做平時她隻會一笑了之,今日竟然破天荒回了句:“ 隻要把三十萬兩的虧空補上就行了對吧?”
在場皆是一驚,不是驚訝月子書輕輕松松開口就能拿出三十萬兩銀子,而是月子書不耐頂撞的态度,與以往的她完全不同。
莫不是知道月念情的事了?
月念情三個字自從出現,就成為了洛景栀的一塊心病,雖然他知道月子書和月念情本來就是有血緣關系的堂兄妹,但月子書對于月念情的感情,以及他從川雲口中聽說的兩人之間的往事,他心裡就有一個念頭,當年若是月子書答應了留在月念情身邊,按照新月皇室的放蕩作風,兩人執意要做夫妻也不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月子書因為大義,當初阻止了月念情的暴行,可是這一次呢,再逼她站在月念情的對立面,她會不會陷入更深的夢魇之中?
洛景栀突然不敢開口了。
但月子書似乎也意識到洛景栀突然低落的情緒,舒緩了臉上防備抗拒的表情,柔聲開口道:“我想到我的信物是什麼了。”
洛景栀倒是頗為意外,他最近耳朵裡聽到的,月子書隻是買了些女子的東西,本來以為今天下午買的畫粉是要作畫送給他,難道不是?
預料到洛景栀絕對猜不着,月子書心裡也有些得逞的快意,靈巧地掀開自己的袖口,露出手腕這一段,那裡除了璀璨的紫水晶手鍊之外,皮膚上還多了一塊綠葉的圖案,細看還能看到白色的栀子花瓣,隻是膚色太白,遠看倒看不出來了,那盛開的小栀子花就點綴在腕骨中間,勾勒出微涼春意。
“我想了多日,身上也沒有什麼能送給你的東西,不如就把我自己送給你吧!”還記得在九仙洞裡,千紅岩也說過,她身上最珍貴的就是自己本身了,比起身外之物,她還是覺得全心全意的付出,才能配得上洛景栀那麼濃烈的喜歡。
旁觀的幾人都愣了,就連玉爾朱也沒有多說話,而洛景栀卻不可置信地拿起她的手,此前談論的正事全部從腦袋裡被一掃而空,隻看得到眼前美好無暇的女子此刻被刺破到微微紅腫的肌膚,帶着些心疼,甚至眼底微微有些怒意,問道:“這是刺青?”
洛景栀拿過芳茗遞上來的溫熱手帕,輕輕幫月子書擦拭手腕上有圖案的地方,擦到泛紅之後,那圖案也不曾淡下半分,月子書蹙眉掙紮,回道:“對啊,擦不掉的。”
看到他的表現,月子書才意識到,在他們眼裡,隻有犯了罪的囚犯才會刺字,帶着一輩子抹不掉的恥辱活着,正常人哪怕是農婦都不會在自己身上弄這些東西。看來自己的舉動,還是太驚世駭俗了。
“為什麼弄這些東西?”洛景栀眼裡的月子書,并不是會用這些青樓手段妝點自己,吸引男人注意的人,而他也不希望月子書的生活裡隻有讨好他,這麼不愛惜身體的行為,即便是出于愛意,也會讓他不舒服。
“因為這樣,我就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名字了啊。”月子書有些失落又執拗地解釋,這是她能想到表達心意最好的方式,雖然可能對于皇家出身的他來說有點不入流,但她不後悔,“一輩子很長的,我希望自己不要忘記此刻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