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才出口,又見徐知遠淡淡睨他一眼,驚覺失言,低着頭悶聲遞給自家公子手帕,“錯了,公子。我不多說了。”
見公子看着遞過來的手帕滿臉疑惑,面露不解,塵風低聲提醒,“臉,臉沒擦幹淨呀。”
徐知遠:“……”
遞來帕子上擦下那絲女兒家的绯色,他才發覺許是方才車内,她貼身過來沾上的。
所以,他剛才頂着甯瑤的口脂印,逛了滿園。
怪道那婆子小厮見了他,不說面露驚異,反而還恭敬得很。
他微囧,總算是給了塵風喘氣的時間,“我也并不是讓你束手束腳,隻是,身處旁人家中,自然還是要謹言慎行。”
他心下歎了口氣,塵風卻像得了赦令似的,一下松快了許多。“公子,你是不是早見這位姑娘氣度不凡,才想着同她一道回來的呀。”
想到自己早上是被從小門趕出來的,他暗戳戳地添油加醋,“公子,我敢打包票,這宅子若是叫表姑娘一家上下看到,我隻怕夫人都要将表姑娘嫁進來了!”
見自家公子目光不鹹不淡地掃來,他想到徐知遠早上的叮囑,終究還是弱弱補全自己的話,“好樣的公子!日後您說一,塵風絕不說二。”
塵風這激動的心情還沒蕩漾完,又叫書桌上的硯石勾走了。
“色澤溫潤,質地細密,擲然有聲…”他不可思議地望着徐知遠,“公子,這可是上好的澄泥硯!”
再看桌旁的文房四寶,澄心紙,松煙墨,狼兔羊毫,樣樣都絕非凡品。
塵風陪自家公子摸爬滾打,也識得不少好貨。
此刻他一臉慨然,激動的話哽在喉間,卻終于隻是繞着書房轉了又轉,喜不自勝。
徐知遠見他一幅開了眼界的樣,忍不住微微一哂。
他同她說話幾句,心知肚明這些于她,不過是手指頭縫中稍微一漏罷了。
想到馬車上那一句心悅,和手帕上拭下淡淡的口脂印,他不免一時怔愣。
馬車之上,他本是想問她是否還記得舊日恩情,希求報恩。可觀她言行舉止,已全沒了這問的必要。
怔愣則是為着她這三茶六禮受寵若驚,一時間心頭,卻有些沒由來的怅然。
當日他應她所言,她那樣吃驚,又怎會是喜歡。
兩人萍水相逢,她言道喜歡,初見那日卻一口一個喚他呆子,好似認定了他是那樣不為金玉所動,不為強權折腰的人。
他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心下漸生出一個沒由來的猜測。
思緒飄忽間,主仆二人兩兩無言,都各自專心地理着行囊。徐知遠雖然是出身于富商之家,卻自小被教導行事簡樸,如今提早上京既為苦讀,也隻帶了塵風一個侍從。
好在他行囊不多,兩人理着也方便。
兩人正理着,忽而門扉輕叩,仆從鼻觀眼眼觀心地傳喚道,“徐公子,我家小姐邀你到廳中一叙。”
*
徐知遠行至廳中,便看見堂上赫然坐着一位墨發美髯的先生,氣度卓絕,品貌非凡。
而甯瑤随侍在側,看着倒一改往日刁蠻靈動的模樣,乖巧可人,天倫情深。
徐知遠在心下微不可見地歎氣,這考驗,原是在這等着他呢。
他方作揖行禮,便見這位先生朗笑道,“免禮免禮,想來,你就是那位我盼了許久的郎君了。”
一刻鐘前。
“暮惠大師?”甯瑤思索片刻,很快還是想起這人名号,“就是多年前,曾掀起那場武林動蕩的秃頭和尚?”
這場動蕩發生時隔已久,她那時還小,也記不大分明事情起末。
不過,多年以來,這個名号在江湖一直都是如雷貫耳。
“正是如此。”
仇樾摸着自己的一把美須,冷笑道,“這人欠了我一債未償,就躲入塵世中十數年不曾現世。如今,終于有他在京城出沒的消息,我便立時趕來了。”
話音剛落,似乎也因知道下文不太好為人言道,他眼中戾氣盡消,慈愛地笑道,“不過,與他無關。我今日來找你,還是為了借個地方歇腳。”
甯瑤忍不住白他一眼。
就知道師伯上門,除了打秋風全無要事!
虧她如此緊張,還以為自己的計謀要被叔父發現。若是叔父都還作罷,但要是讓父王母妃知道她上京隻為了戲弄書生感情,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望着眼前姿态擺足,像模像樣的師伯,甯瑤想到某位呆子,心生一計。
她笑眯眯地給仇樾敬茶,吓得他心裡又一哆嗦。
“師伯既然來了,便幫瑤兒一個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