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同她說?!
甯瑤不禁笑出了聲。
合着她千裡迢迢跑過來為他打抱不平,也成了她一廂情願了?!
她霍然轉身,撐着油紙傘便大步而去,心道這雨就合該再大些,淋死這個呆子!
玄武大街的步道由石闆砌成,素來平整非常,不過許是經了昨夜那場大雨,竟有些塊石磚微微翹縫起來。
甯瑤走得大步流星,氣宇軒昂,卻不防踩上了一塊裂了痕的磚塊,蓦地向後倒去——
徐知遠緊跟在她身後,見狀立時便要去接她,孰料她定力極佳,縱使重心向後倒去,竟然也穩穩地立住了。
倒顯得這一身月白長袍的翩翩公子,眼下因淋了小雨袍角帶泥,又兩臂一伸去夠她的姿勢格外尴尬,且狼狽,且傻氣。
徐知遠:“……”
無言間四目對望,甯瑤把笑意憋了又憋,還是忍不住哈哈發笑。
見她面色略有緩和,徐知遠終于在心中長松了口氣。那修長的十指再度落在她腕間,這次他亦步亦趨地随她行走,一面解釋道,
“塵風說你是去尋醫問藥,你身體不适,更不與這些凡塵瑣事相幹。”
“因而,無論你是否尚在府上,此事我都不會向你提起。”
他懵懵地、誠懇地看着她,仿佛隻向她尋求一個安心的回應,“阿瑤,我不希望你為了這些瑣事操心。”
甯瑤步幅稍頓。
秋雨綿綿,像在他面上蒙了一層水霧。也讓他的話像是沾染了幾點霧氣,分外動人。
半晌,她頗有些好笑,又别扭地問,“那倘若我今日不來,你又該怎麼應對?”
範家是死死依附于蘇家的勢力,且瑤華郡主明面上又未曾入京。她不願貿然暴露身份行蹤,故而才特意向京兆尹通傳了一聲。
權力為何如此攝人心魄。概因他範飛光是隻蘇家犬,仗着主人家的勢叫嚣了兩天,也不過是她随口一句京中生事太多,輕易便可拔除的喪門星。
而京中…她且管不到的事,卻還有許多。
甯瑤一時思緒放得極遠,卻叫身旁人的話一點一點地慢慢勾回來,“不知阿瑤可有留意,春風樓後首有一輛華貴的馬車?”
她被他這話問得一愣,點點頭。
隻見徐知遠望着她,勢在必得般微微一笑,“近來京中風紀猶好,春風樓又是從雲兄的産業,我鬥膽料想,那位馬車之主非富即貴。”
黃花梨木、盤龍暗紋,他省略不提,隻道,“從雲兄不在,春風樓掌櫃原要替我說話,是我執意不讓他相助。”
“畢竟,那位大人身在樓中…”他多情的桃花眸仿佛此時亦籠上這朦朦霧色,叫甯瑤一時看不透、摸不清。
徐知遠語氣愉悅的上揚,“豈能不看一場京中好戲?”
他話音剛落,甯瑤霎時想通了那樓上閣間之人,為何莫名地探出頭來。
她有些無奈又好笑地心想:那馬車能不華貴嗎?
那可是堂堂的郡主之駕。
……
按常理來說,這人倒也并不是十分呆子。起碼他希冀的那位大人物、在樓中閣間突然冒出來的身影,一定會幫他。
瑤華郡主是鎮南王府的掌上明珠,父王母妃怎麼舍得讓她孤身一人進京?恰逢叔父下诏,宣鎮南府行軍參謀入京,兩人便一道來了。
車馬還在京外,叔父卻讓姜參謀速速隐秘入京,她就将自己的車馬借了出去。
想來姜叔性子剛正不阿、守正不撓,必然在聽到範飛光大放厥詞後就要出聲。她今日如果不來,範飛光的下場也不會好上多少。
甚至,她不過意在讓範飛光同他所吹噓之人一道出糗,這呆子的計卻可以攪起一京風雲。
她眸色微深,忽而想到今日姜叔聞言立時閉口不提,做出個嘴上拉鍊的動作便笑呵呵回房,又不免失笑扶額。
長街上的行人大多都去春風樓看了熱鬧,故而在雨中顯得很是清淨。
甯瑤忽而扯了扯徐知遠的衣袖。
他替她撐着傘,半個肩頭都落上了雨,回身不答,隻是疑惑地望着她。
甯瑤嘴角輕輕揚了揚,“你既然應了是在吃我軟飯…”
她朝街上努了努嘴,笑得狡黠又靈動,“不如真吃一口怎麼樣?”
……
徐知遠面色大變。
甯瑤隻見他原先肌如凝玉,在這一絲一絲的雨幕中映着俊美又清隽,此時卻忽而從頰側燒起一片紅暈,長睫也忽閃忽閃地顫。
“阿瑤…”
“想什麼呢。”
她悠悠看了一會兒,扶住那隻撐着傘而微微顫抖的手,忍不住光明正大的笑話他,“我帶你去買幾身衣服而已。”
“……嗯。”
傘剛才被她撥正。徐知遠故作鎮定,又不動聲色、悄悄地把傘往她那挪了一步。
*
玄武街上,正有一家雲衫坊。
雖然繡工、料子盡不如宮中,但他們家款式多樣,樣式新奇,故而甯瑤每逢上京,總要來挑選一二。
眼下正是給這呆子買幾身衣服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