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三沒有來的及回答沈丘的提問,兄長身亡的消息比她的回複更快來到沈丘耳邊。她渾渾噩噩往家中趕,路上遇到不少熟悉的臉對她噓寒問暖。
這些人往日隻關注自己家一畝三分地的事,她被周康欺負的時候從未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更不可能替她出頭。眼下一茬又一茬冒出來對她表示安慰,無非都是看在她跟沈丘關系好的份上。
僅僅一天的時間,這些人就從對沈丘避而不及到笑臉相迎,她本來還在糾結兩個小孩到了外界如何生存,現在看上去倒是也沒有糾結的必要。
家中一片寂靜,兄長的房間裡傳來陣陣惡臭。她屏住呼吸爬上樓梯,見到渾身狼狽的阿爹坐守床邊,雙眼滿是血絲,頭發淩亂,再無往日的風雅和整潔。他雙目無神,對皮三的到來恍若不覺,隻呆呆地望着兒子的床鋪,不知在想些什麼。
縱使皮三往日對父親的種種舉動頗有微詞,見到這幅場景還是不免心酸,她正欲上前安慰,卻随着腳步的移動見到床上爬滿蛆蟲的腐屍!屍體的面目已經模糊不清,隻能憑借身形判斷身份。皮三強忍惡心,不明白為何兄長會一夜之間變成這樣,即使出事暴斃,也不該立馬就腐爛生蛆。
此時皮強才稍微有些反應,血紅的雙眼在周圍掃視,卻并未聚焦在皮三身上:“她沒有跟你一起來嗎?”
皮三不明白:“誰?”
皮強聽聞她的回答,渾濁的雙目才終于對上皮三的臉,卻不過片刻便重新離開。他似乎對皮三頗為失望,再沒有給予她一個眼神,自顧自站起離開房間,很快便消失不見,隻有蒼老異常的粗粝聲線夾着寒風灌進皮三耳朵:“把月三花找來,就說我要跟她說戒指的事,她會來的。”
沈丘聽聞皮強話語頗為意外,那戒指居然還跟月三花有關系,她捂住心口戳戳月三花,卻沒有一絲波瀾。
隻有小胖球聽見她的扪問,幽幽道:【她現在隻是一絲執念而已,沒辦法跟你我進行交流。】
它還是對沈丘扮神的行為耿耿于懷,解答完之後便徹底扮演手感柔軟的捏捏玩具,不再開口。沈丘完全不在意,小胖球看起來脾氣超大,實際上可以說是再合格不過的修煉顧問。沒情緒的時候開心地賣力工作,有情緒的時候就生氣地賣力工作,直到生悶氣生累了或者自己把自己哄好了就又開始開心地賣力工作。
簡直就像是剛畢業參加工作的卑微實習生,有時候甚至負責任到讓沈丘覺得心酸。
沈丘兩天之内三過皮家大門,早就已經熟門熟路,她正要上樓推劇情,便感到左手手腕被握住。
一回頭,對上皮三滿是哀傷的雙眼。縱使平常關系不算太好,血脈親人的離去還是難免在她心中泛起陣陣漣漪,她情緒不高,一路沉默,卻在此時微微張口,似是要說些什麼。
有積雪斷層跌落屋檐,蓋住路邊小孩堆起的雪人。皮三吞吐再三,鼓起用氣道:“我願意跟你一起走,等你出來,我們就出發。”
沈丘點點頭,擡步走上樓梯。屋内雜亂異常,厚重的桌椅混着散落的瓷器碎片倒在地上,變成主人暴怒的勳章。
皮強形象與昨日相差太多,原本清秀儒雅的面龐布滿皺紋,像是一夜之間蒼老十歲。屋内門窗緊閉,隻有日光透過紙窗打在他身上。
皮強沉默不語,對着日光轉動戒指,見她過來,神色平靜,卻張口就是惡毒之語:“李三紅說的不錯,你果然是不知感恩的東西。我當時可憐你孤苦無依才放你一條生路,沒想到你恢複神智的第一天救恩将仇報,害死我的兒子。”
沈丘懶得跟他掰扯,單刀直入:“關于那枚戒指,你有什麼想說的。”
皮強悶悶笑起來,目光怨怼:“這戒指,還是我從你手裡拿來的。不過你該不記得了吧,畢竟你那時都快死了。”
他渾濁不堪的視線從沈丘頭上掠過:“這一年長高了不少呢。明明月家那兩口子死了以後連飯都吃不飽,沒想到還是能順利長高長大,真是跟蟑螂一樣怎麼殺都殺不死。”
“早知道你能回來,我當初就該殺了你。”
他渾濁不堪的視線從沈丘頭上掠過:“這一年長高了不少呢。明明月家那兩口子死了以後連飯都吃不飽,沒想到還是能順利長高長大,真是跟蟑螂一樣怎麼殺都殺不死。”
他目光陡然變得銳利,像是看到什麼惡心的臭蟲一般渾身痙攣着大跳起來:“天才天才天才!因為你是天才、萬年不遇的天才!生來就可以獲得所有人的側目!明明快死了,還是能奮起反擊;明明已經瘋傻,還是能恢複神智!而我的孩子卻生來體弱,才不到十六歲就早早夭折!”
皮強身體似乎很不好,隻是短時間的劇烈運動都可以讓他勻氣半天。他氣喘籲籲衣衫不整,本來已經平複的心情對上沈丘嫌棄的眼神後又瞬間炸裂:“你怎麼這樣看我?!你怎麼有臉這樣看我!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人,天道才會看不到我們的存在!”
本來安靜裝死的天道死忠粉迅速捕捉到關鍵詞,瞬間忘記與沈丘的舊怨,怒斥道:【你讓他休要放屁!天道一視同仁,平等地注視着萬事萬物,絕對公平公正!】
一人一球都非常激動,沈丘在一堆情緒輸出中找到關鍵信息:“你看到了。”
皮強聞言倒是平複下來,他似乎想到什麼,嘲諷道:“是啊,我看到了。也幸好我看到了,不然就要錯過鼎鼎大名的年少天才對我卑躬屈膝百般相求的姿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