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還要争執靈草的歸屬權,剛發出一點動靜,祟虎長尾便瞬風掃過,身旁一列殘垣石柱瞬間炸裂,塵土四溢,細碎石塊帶着高溫,彈在他腦袋上。
那些石塊又燙又硬,李正卻不敢痛呼出聲,隻能睜大眼睛詢問徐趙(主要是徐見甯)二人。
這是怎麼回事?!
這他爹的是祟虎能搞出來的動靜?!
徐見甯忍住那有些不合時宜的笑,将幾人都拉近方才建立的小型傳音陣裡。
時間緊張,李蘭草強制李正閉麥,由她參與後續讨論。此時不是追究私仇的時候,幾人沒有廢話,嘀嘀咕咕,很快制定戰略。
所瞳血流不止,雖然她自己說沒什麼大礙,仍然被徐見甯簡單包紮後安排到輔助位。
她于陣道一事頗為在行,很快看出馭獸陣的陣眼,隻是位置竟在祟虎身下。兜兜轉轉,還是回到最初的目的——取下祟虎額頭的泣血玉。
方案如下:徐見甯觀察統觀全局,及時更改戰略。剩下的人分為所趙、雙李兩組。
趙松清引開祟虎注意,所瞳在後方掩護趙松清;李蘭草作為李正外置大腦,指揮對方取得泣血玉。
李正還想說什麼,被剩趙松清一瞪,偃旗息鼓。
祟虎背對幾人,正在角落搜尋。說幹就幹,趙松清深吸一口氣,劍意暴漲,身姿如流燕,尖峰劃過,當空斬下!
火焰彈噴湧而來,陣法顯現,兩相交鋒。所瞳身體顯然并非如她自己所說,已經虛弱得可以,那陣法隻抵擋幾息便碎裂,饒是如此,也足為趙松清掙得一線生機。
李正看着那些堪稱殘破的陣法,心中大動,他的陰符已經可以将人重傷至此了?
當然不可能。
李蘭草比李正更清楚他幾斤幾兩,秘密傳音,拉回對方思緒:“别有其他想法,陣眼已經顯露,靜待時機。”
四周都是火焰燒焦的氣味,溫度也越來越高,徐見甯看着趙松清幾度兇險躲過,擦去額頭那點虛汗。
這祟虎的出招怎麼越來越狠厲,要拼命似的。
“趙小公子,注意後退,調轉祟虎視線,避免讓它看到我們行動。所瞳,用鳴光符。李蘭草,用陰符吞并鳴光符後主動引爆。然後讓李正動手。”
“了解。”三人齊聲。
畫面外,冶玉真人看着五人有條不紊地作戰,不住點頭:“這一屆的小友都是好苗子啊。”
陳經贊同:“隻是,他們為何如此緊張?”
留影石的畫面中,祟虎并非如實際那般焦躁難耐,反而閑庭信步,一如往常。這便顯得五人的嚴陣以待有些莫名。
“大約是隊内有傷員的緣故。”李非目光在所瞳身上停留一會兒,頗為滿意,随即看向裴懷生:“對了師姐,你家老三現在情況如何了?”
裴懷生笑道:“她現在,應該很開心吧。”
李非:?什麼意思。
沈丘确實很開心,陣法更疊,那碎琉璃狀的靈脈遍布,光源折射,恍若星河。
她手覆上最後的那一條,邪神聲音中是抑制不住的激動:【沒錯,隻要邁過那一步,秘境就會破壞殆盡!這就是他們随意利用你的懲罰!】
靈氣順着靈脈從四面八方奔湧而來,那魚鱗般的紋路林列,排向遠方。
沈丘并指點上,陣脈破碎,星光點點。
祟虎倒地,陣眼破壞,徐趙二人拿走屬于他們的東西,雙李卻跟所瞳重新掐起來。沒掐幾個回合,所瞳便因傷勢過重被秘境強制彈出。
與此同時,地動山搖。
畫面中斷,長老錯愕,弟子也慌亂起來:“怎麼回事?”
隻有裴懷生巋然不動,看向正在感受陣法的李非:“安撫群衆,不必驚慌,不會有事。”
星光凝聚,原本的陣法消失,靈氣不知要去向何處,一逆旋的缺口顯現,吞天噬地,天衍外的空氣迫不及待鑽出。
沈丘衣袂獵獵作響。
秘境毀壞,報複結束,隻要再向前一步,天衍便再不會找到她。
她卻停在這裡,再無動作。
【怎麼了?】邪神詢問:【有什麼問題嗎?】
“你之前跟我說,正派都是大義凜然。若想離開天衍,這是唯一的機會,從此天高任鳥飛,再無拘束。”
“真是這樣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隻要踏進這枚缺口,就會被埋伏在對面的人殺死?”
邪神笑了:【小孩子總是有超乎常人的想象力,但是事到如今,還問這些問題究竟有何意義?】
【你毀掉了天衍大測,若是不在此時離開,隻要被抓住後用魔石一測,就會伴上“勾結魔物”的罪名。】
【到時候,即便裴懷生要保你,也不成了。】
“‘有何意義’,你不是很了解我嗎?”
周遭聲音沉寂下來。
笑容轉移到沈丘臉上:“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不是我最擅長的事情?”
沈丘手掌中不知何時帶上一抹翠綠,沒有任何征兆,她右手高舉,那抹綠色猛然乍開,轉瞬投入缺口。
翠綠弧光劃過天際,瞬如流星,宛如神弓發矢,出必見血!
這一切沒有絲毫征兆,饒是如此,邪神還是知曉,那是一道劍符。
一道幾乎帶上半神全部功力與殺意的劍符。
某個角落,萬魔屍體橫溢。黑氣纏織的中央,再次煉化失敗的靈泉氣息掙紮,隔着□□與翠綠箭矢相撞,靈魔一碰,浩然成氣。
無數魔将倒飛着出去,隻留下中央邪神喉間腥甜,猛然噴出一口鮮血。
祂目眦欲裂,終于反應過來是誰的手筆:【裴懷生——】
沈丘沒有管自己體内的嘶吼聲,抓緊時間拽住這一道若有若無的聯系。
繞過修仙界,繞過中洲,繞過荒漠……是魔域,魔域的西北角。
再多的,便不是她現在的身體可以承受的了。
“我之前就在想,我修的心法實在不怎麼樣,不可能将如今喋喋不休的你抑制到最開始那種程度。”
“若不是我的問題,那就是你本體有什麼動作。我說的應該沒問題吧?”
她仗着自己還在天衍範圍,打起外面埋伏的人來不要命,雷暴密布,全投向那道缺口。
邪神聲音中一直都帶着的那點輕視不見了,隻剩下暴怒如雷電的不可置信:【不可能,我監視着你的一言一行,她是……】
祂猛然想起那段傳送符文:【是那個時候。】
沈丘拿出一物,那是裴懷生之前交給她的陣盤。陣盤輪轉,發出柔美瑩光,治愈着已經崩壞的靈脈。
邪神壓抑着怒火:【她是天道的好狗,會做這些不奇怪,但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就在你的體内,你的憤怒,你的疑惑,你的悲傷全無作假。天衍有什麼魅力,值得你肯為了它送死?】
沈丘笑笑:“你有沒有發現,你總是喜歡把錯誤推到别人身上。對白夜國,你說是虞風安自己選錯;對我,你說是師尊挑唆,從始至終,你都認為你的手幹幹淨淨。”
“可實際上,想讓我去死好收回碎片的,其實隻有你。”
陣法修補,缺口消失,一切恢複如初。
“你究竟是自大到何種程度,連他人對你的恨意都分辨不出?”
“你以為你是神嗎?”
“可人遭不公,便是老天也會罵上幾句。何況你來哉?”
秘境原本分裂的部分又重新閉合,聯系切斷,她耳邊的話語也越來越弱。
邪神:【自大?不,沈丘。自大的是你,你憑什麼認為,這樣就結束了?】
畫面重新清晰,衆人摸不着頭腦:“怎麼回事,這是又修好了?”
有人驚呼:“你們看,祟虎!”
畫面中,一抹紅光沒入祟虎額頭,黑氣纏繞。
再睜開眼,是通紅的雙目。
是魔化!
怎麼會是魔化?蓬萊天衍境内,如何會出現魔物?
那些孩子已經筋疲力盡,在魔虎的攻擊下慌忙逃竄,此時衆人才終于發現,廢墟中隧道不知何時出現問題。
陳經站起身:“不好,他們還隻是孩子,尚且無法對付……防護陣法無用嗎?必須馬上終止測試!”
李非掐訣:“不可,魔化隻在此角。若如此,其餘人的成績便會受到影響!”
羅在裳此時也顧不上什麼嫉妒不嫉妒了,看向差點被魔虎利爪抓傷的人:“徐見甯!”
李蘭草帶着李正往魔虎身上攻擊,意圖将它注意力吸引過來:“不要被它打到!我們很有可能已經沒辦法傳走了,若是在此受傷,就真的會死!”
此話一出,剩餘兩人皆是一激靈。李正一邊害怕一邊使出渾身解數攻擊:“吵死了,你給我滾到身後去,少在這裡礙事!”
隻有徐見甯卻好似聽不到似的,表情凝固,渾渾噩噩。
魔虎又是一擊,趙松清擡劍抵擋,沒了泣血玉,他的靈火終于可以壓制對方。火焰彌漫,魔虎厲吼一聲,甩尾打去。
這招用了十成十的力氣,兩人倒飛出去,細小碎礫劃破兩人表面皮膚。趙松清口吐鮮血,已是再起不能。
徐見甯見此,表情終于有所變化,卻是不知因何而起的絕望。
低低的嘔吐聲響起,高溫火焰彈攻來的瞬間,火焰混着雷電響徹遺迹。
滾滾熱浪成風,刺眼的白光乍現,一切都變得很慢很慢,衆人好似失聰一瞬。
趙松清擡眼,那人發辮輕盈,金鈴劃過一道弧光,衣袍乘風起,翩若驚鴻。
劍身明亮,如金似玉,輕盈反握劃過,發出的劍氣卻如同挽弓月,突破層層法陣防護,雷火并肩,直沖魔虎額頭!
銳利劍意在魔虎身體沖撞,争鳴之聲陣陣。額間缺口泛白,不住顫抖,又是一劍斬過,那道白光便徹底爆裂開來。
細碎礫石翻滾,帶着餘溫打在幾人面龐,隐有雷意。
随着一聲凄厲嘶吼,魔虎轟然倒下,濺起的塵埃氤氲,仍擋不住那人輕松肆意的眉眼。
沈丘轉身,長劍入鞘,擡手在徐見甯眼前晃晃:“吓傻了?”
從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