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想對孤說的全部?”
怎麼可能。她應該聽得出來,他根本不在意香藥香膏,不過是想戳破她的謊言,讓她自己暴露出對他的思念。
她居然隻是應承香膏的吩咐。
“張況”二字,忽然如同黏牙的麥芽糖,再次粘進了他的腦海。懷甯當時說得那麼自然,就好像那句話,她曾經說過無數次一樣。可是她從前,并沒有無數次撒嬌指使自己去倒水。
祁迦引突然呼吸不暢,血液滾過耳道,讓他情緒躁動不安。
在身後聽了半天的李如海見他們詭異沉默,直吓得冷汗直流,腳趾摳地,不是怕的,是急的。
剛剛對懷甯産生一點信心,她怎麼又用分明的愚蠢打了他的臉!鄭皇後會像她那麼笨嗎,韋貴人會像她那麼笨嗎?祁迦引哪是在意什麼香藥香膏,分明是想過來看看,順便進屋。莫非她期待祁迦引關懷她,還想讓祁迦引主動開口不成?
“神醫,别杵得跟塊木頭似的,光顧着高興啊!眼下天幹物燥,陛下連口熱茶還沒喝,還不快讓陛下進屋坐坐。”
一個人在高興過分的情況下,才會表現得不知所措,呆呆笨笨。李如海笃定,懷甯現在是真的高興過頭了。
懷甯頓時像吃了顆棗核,吞吞不下去,吐吐不出來。
這破嘴,什麼時候才能給她封上?她根本沒有任何高興的想法。
祁迦引卻仿佛在刹那被點通任督二脈——好一個及時送去香藥,隻是不想他诟病,原來她緊張過度了。
臉頰泛着淺淺的粉色,應當就是在懊惱之前的失言吧?她應該感謝沐浴的熱水,掩蓋了她實際是因為緊張忐忑才臉紅的事實。
胸腔不安地跳動,逐漸趨于平穩,進入一個相對熟悉的節奏。
祁迦引是以挑起嘴角,正要邁入偏殿,院中突然傳來清淺的笑聲:“皇叔、神醫,聊什麼呢?我過來那麼久了,你們卻都不歡迎我。”
祁佑桢。懷甯心差點跳到嗓子眼。他怎麼來了?還用這副口吻和祁迦引說話。仿佛面前站的不是帝王,當真是他的叔叔。
祁佑桢倒沒有懷甯那麼拘謹,視線在懷甯身上黏了片刻,笑了笑,才轉到祁迦引身上,規矩地行禮。
“侄兒見過皇叔。”
對丹陽王這位剛剛過繼的兒子,祁迦引并沒有多少印象。德嘉太後提議給丹陽王過繼子嗣的時候,祁迦引第一時間拒絕了。德嘉太後當時仿佛提過一嘴,懷甯也曾建議給丹陽王妃過繼子嗣,說王妃年老,膝下無子,會日子艱難。
不過祁迦引也沒有因此轉變想法。後來讓他轉變想法的,是德嘉太後之後又說的一句,丹陽王謀反,已經有了前車之鑒。祁迦引不答應過繼,莫非依然是擔心祁佑桢效仿丹陽王,懼怕了不成?
擔心他懼怕祁佑桢效仿丹陽王謀反?祁迦引戲谑。
當初是他率将領将丹陽王圍困于皇城的丹桂樹下,親自誅殺,血液噴濺到祁迦引的臉上。新鮮,熱烈。
他何不趁此機會提攜祁佑桢?祁佑桢是個卑賤之人,受了恩,才沒有任何理由重蹈丹陽王覆轍。
“河間王來此,所為何事?”
“侄兒一直有心和皇叔道謝,諸事繁瑣不曾得空,今日便算巧了。聽聞皇叔夜裡容易驚夢,特意着人從賀州淘來的安神茶壺,進獻給皇叔。”祁佑桢說着,恭敬地從下人手裡接過一個其貌不揚的茶壺,呈給祁迦引。
他的客氣規矩,讓懷甯陌生。不過她還是忐忑,因為她比祁迦引清楚得多,祁佑桢内裡絕對不是個規矩正經人。
他不會是因為自己久不去東宮,就尋過來了吧?祁佑桢一直希望她能和他去封地,要是說着說着,突然說出什麼驚人之語,懷甯怕沒有辦法收場。
“一個平平無奇的茶壺而已,陛下什麼珍寶沒見過,河間王,你的禮物怎能如此沒有誠意?”
祁佑桢名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即便是沒有過繼之前,祁迦引也有所耳聞。說他雖然庶出,但為人八面玲珑,口舌甜蜜,非常善于籠絡人心。如果不是這樣,丹陽王夫婦也不會自小就對他關照有加,甚至到了令陳王嫉妒的地步。
莫非,懷甯對他也有所耳聞不成?不然為何突然介入他們的談話。
祁迦引眼神一時玩味。不,若是有所耳聞,斷不會一開口就訓斥祁佑桢禮輕。
她應該是想趕客。
方才懷甯正因為自己的出現高興得笨拙,沒有意外的話,下一步,她應該就要如李如海所說,請自己入偏殿。若是他的注意力被祁佑桢勾走,懷甯的如意算盤便要落空了。
祁迦引神思越發清明起來。懷甯,她果然還是在意自己,在意到了連祁佑桢出現,都嫉妒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