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知道他傳召，跟她有什麼關系？懷甯想到今日韋貴人風刀霜劍般的嘲諷，悶悶地低頭，懶得搭理。

她竟然對姗姗來遲的事情毫無解釋？又來了，又是這種态度，明明蛛絲馬迹已經夠多，但是一旦對上懷甯本人，祁迦引就會懷疑，她如今是否已經不愛自己。

不過祁迦引眉頭很快舒展，因為他看到了桌上的茶壺，香膏。它們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了他，懷甯這些日子就是在和他耍心機，實際依然對他愛得深沉。

“宮人這幾日頻繁幫孤搬舊物，今天無意間叫孤看到了它。”祁迦引好整以暇，将桌案下的一個漆皮雕花鐵盒放置在桌上，“神醫好不好奇，裡面裝着什麼？”

懷甯陪太後遊湖，又繞着花園走了一個下午，腿酸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她可沒時間陪祁迦引打啞謎。

眼看她還是不說話，祁迦引揉了揉眉骨，她現在真是，欲擒故縱玩得爐火純青。

送自己茶壺香膏的時候，細節那麼耐心，但每次在他跟前，就必須表現出這副樣子，是不是過分倨傲了點？

他琢磨了好些日子了，今日，必得打斷她這份倨傲。

祁迦引眼神愈加森冷，打開盒子，遞到懷甯面前。懷甯這才吓得後坐在地。裡頭居然是她的衣冠，準确來說，是她曾經的衣冠！不過這套衣冠和正常的衣冠不同，金銀首飾發黑，衣服也有灼燒的痕迹。是火吻後的遺物。

祁迦引沒有放過一點懷甯的微表情，薄唇挑起：“終于認出來了？三年來，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什麼樣的大火，才能把人的骸骨燒成灰燼，她的衣冠卻得以保留？以至于孤當時站在夫人的棺椁面前，看着裡面滿目琳琅的金玉珠寶，和一套夫人生前的衣冠，不知道該怎樣，才能不在你父親面前笑出聲。”

祁佑桢曾說，葬禮那日，祁迦引面對她的棺椁，一滴淚沒有掉過，甚至眼尾都沒有紅。原來他不是因為薄情，而是當時認為，她根本沒死？

懷甯的心髒突然急速地，不受控制地跳動，讓她腦袋嗡嗡作響，頭暈目眩。

她怨恨他太久，差點忘了，祁迦引非常聰明。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如今怎麼就聽不明白，她真的不愛了呢？

她不禁嗤笑：“陛下，阿稚殿前，你已經問過民女了。今日又拿出這些，有什麼意思？”

祁迦引忽然傾身，逼得懷甯後仰，他卻一點不知道閃避，反倒更加迫近一步，重重掐起她的下颌，鳳目陰沉：“金蟬脫殼，欲擒故縱，你的耐心什麼時候如此好了？孤不追問，不過想再給你一點時間，但你怎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和孤裝聾作啞？”

他掐人從來不知道輕重，差點讓懷甯口中的軟肉和牙齒撞在一起，她幾乎都能聞到不适的血腥氣。

“陛下，民女不知……”

“不知孤在說什麼？”祁迦引應該是受夠這句話，搶在懷甯之前說出，複又更加逼近，“那孤現在就說明白一點。孤從來不認為你死了，是以一直在派人找你。你還要跟孤裝到什麼時候？你還親自給太傅請神醫，治療他的腿，太傅這段時間甚是開懷，甚至有心情到南溪垂釣。你确定，假以時日，你還能跟孤裝下去？”

懷甯還想閃避，他忽然扣緊她的雙腕，直接将她摁在地上。

“夫人，薛夫人，薛懷甯。”祁迦引應該是真的暴躁了，忽然靠得極近，幾乎叫懷甯喘不過氣，“承認你就是薛懷甯，你還愛着孤，讓你羞憤欲死麼？”

他忍了很久了。這種猜疑不定，跟一粒火種埋進了心裡，摳不出來又灼灼熱痛。

懷甯雙目睜大。

原來祁迦引傍晚鬧這一出，竟是為了确定她究竟是不是曾經的薛夫人，是不是還愛他。

懷甯郁悶至極：“陛下，當初不是你把夫人趕去阿稚殿，是你先不要她，為什麼現在又非要确認？”

也許是被懷甯駁斥，祁迦引的臉色一時不太自然。

她應當也是沒法隐瞞，說出了怨恨之語。不過，怨恨也正常。祁迦引知道她為沒封後的事情怨恨，不過他沒想到，她竟然會借大火金蟬脫殼。

“……從前種種，是孤有些過分，可是耍了那麼久的小性子，一日日消磨孤的耐性，你還不知道回頭？若是演得太過，等太傅腳腿逐漸康複，孤還沒有辦法和你薛氏冰釋前嫌，你以為，孤還能縱容你下去？”

懷甯一怔，忽然便如同被一盆夾雜着冰塊的水兜頭潑下來。他原來一直以為，這段時間是他在縱容她？從前種種，他真的那麼無所謂，就輕輕揭過了嗎？

她曾經是愛他，如今不是了。

懷甯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直接搡開祁迦引，“不是人人都像陛下，把聯姻當生意，把枕邊人當工具。還是那句話，民女如今什麼都不求，也請陛下以後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唱些陳詞濫調。”

她的話，似乎讓他不解。因為她的言辭舉動，和他所感知到的完全不同。從始至終，他都笃定，不論懷甯回宮前，還是回宮後，都是在欲擒故縱，口是心非。她從來沒有改變，也從未離開過他。

祁迦引還沒有動，不知道從哪飛來了一支冷箭，擦着他和懷甯身側過去。

外頭聲音同時響起：“有刺客，保護陛下！”

懷甯心口一陣亂動，不是，大晚上，哪來的刺客？她正生祁迦引的氣，也不想顧着他，拔腿就跑，不承想裙擺被桌腳鈎住，反讓她失控倒下。一支冷箭倏爾沒入她一側肩膀，疼得她眼睫顫動。就在她發懵的時候，祁迦引攬臂，直接将她拽到身側。

他一時眼神複雜，看着懷甯。哪怕耳邊冷箭嗖嗖，也充耳不聞，隻是胸腔一陣一陣，擠壓着血液滾過他耳道。懷甯，竟然在遇到危險，第一時間選擇擋在他身前。

就算這樣，她還否認如今什麼都不求？她未免，說得比唱的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