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煙花綻放,屋内燭影搖曳,明暗交錯。
蕭京雪環胸,頭倚靠在窗邊,微微擡首眺望那絢爛煙火,瞳中映着焰色。
單薄的身軀被燭光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卻顯寂寥。
須臾,光華散盡,夜空歸于沉寂。
蕭京雪伸手輕阖窗扉,屏息凝神地聽着隔壁的動靜。
方才他跟着那白衣女子進茶樓後便閃身進了隔壁廂房。
蕭京雪閉眼沉息,耳尖微動,分辨出隔壁廂房有十道呼吸起伏,其中六人内力深不可測。
這般隐匿之術......是蘇府!
蕭京雪昨日夜裡去蘇府查探時便察覺到府内高手衆多,極善隐匿,與隔壁廂房内那六人如出一轍。
如此一來,此時于茶樓便不能再輕舉妄動,他使薄刃刀,擅近身之術。若對付三個這般高手倒是綽綽有餘,四個還能适時脫身,但若是六個,恐是幾無勝算。
這蘇府不好好研習劍術,修煉龜息之術幹什麼?且聽這六人内息,應是已練至龜息之術第六重。
當今武林皆以内力為基,修煉不同劍術秘法。
于常人而言,心跳如鼓,呼吸如弦,皆為生機所系,乃存活于世的證明。
那麼,對于習武之人,内力之息便是常人之心跳呼吸,貫通經脈,周行不止。
武林高手無需目視僅辨内息可捕捉對手蹤迹,窺其内力深淺。
而這龜息之術則專用于斂息匿蹤。此術共八重,重數越高聲息越弱。
正道武林皆以修習此術為恥,謂其乃雞鳴狗盜之輩所習秘術。是故尋常習武之人不會專修此術,若修習則不被俠義正道所容。
然此術卻乃殺手必修之術,隐于暗處藏匿聲息,方可一擊緻命,宛如鬼魅。
如今蕭京雪已練至第七重,練至第八重可做到一息不存。
真正的一息不存,于任何習武之人來說皆是緻命,無法知曉對手于何處,内力之深淺,臨死方知是從何處出手,這是源于未知的恐懼。
更有江湖傳言,修煉至第八重者可封絕生機,徹底隐匿内息,化生死于無形。
屆時,無論是何等武林秘術,皆因難辨其生死而無法施展,可以此術假死脫身。
蕭京雪驚奇,這武林正道蘇家竟修習此等為人所不齒的秘術,實在古怪。
忽而他又想到,撞他那丫鬟喚的是二小姐。
那白衣女子竟就是蘇府二小姐!此次生死令的刺殺目标。
但這蘇家二小姐為何有六名頂尖高手随行,是護衛還是監視?
這次任務,果真棘手。
若她身邊這六人這般嚴防死守,莫說五日,給他五月也許都不能完令。早知如此,便不和青玉誇下海口了,蕭京雪無語扶額。
自他入君子閣以來,接令後至多三日便能完令,從未失手。
以往也遇到被殺者身邊有高手護衛的情況,但未曾有這般麻煩。
一則護衛之人中武藝高超數量不多。
二則就算人數較多,但基本不會修煉至此等級别的龜息之術。
于殺手而言,隐匿暗處方能伺機而動,一擊必殺。
若周圍有人同樣精通隐匿之術,且人數衆多。無論技藝如何高超,執令之時要做到一人不察也是難如登天。
蕭京雪曲指蹭了下額角,撐頭思索,忽地雙眸睜大:“莫非閣主早有所料,此次執行生死令不能于暗處,而是,于明處?需僞裝方能成事?”
那青玉呢?為何命他一同下山?
是因他曾在蘇府做工,對蘇府更為熟悉?
再者,這些蘇家隐秘閣主又是從何得知的?
接令之時,他便已知曉被殺之人乃蘇家二小姐,原隻是奇怪刺殺一位閨閣女子何須生死令,不成想此令個中關竅竟是疑點重重。
蕭京雪想得頭痛欲裂,腦中已是一團亂麻,還未完全理出思緒,便聽見隔壁廂房傳來一女子聲音:
“靈與,我們去放花燈,如何?”
沉默一瞬,另一女子答:“好。”
兩人起身後推門走了。
蕭京雪聽着隔壁已沒了動靜,目光往旁一掃注意到屋内兩個衣櫃,應是為住店客人準備的。
起身打開一衣櫃,清一色的白袍。他蹙眉關上櫃門又打開另一個,最終翻出一身紅色外袍套在身上,在木桌上放了幾塊碎銀,從窗外飛身而下。
人群中那兩位女子并未走遠,他隔着一段距離悄然跟上。
皓月當空,銀輝灑落,夜市如畫,燈火闌珊。
街巷間人群熙攘,不少人戴着各式面具,千姿百态。
幾步後,蘇夢和在一面具攤停下,拿起一銀色面具側首對蘇靈與說道:“這街上有不少人戴着面具,靈與你也試試。”
蘇靈與輕輕搖頭:“不必,姐姐你挑罷。”
蘇夢和語氣一軟,溫聲勸道:“若是我一人戴多奇怪,陪我一道吧。”
蘇靈與沉默一瞬,抿唇道:“好。”說罷看着各式各樣的面具,擡手拿起一副白狐面具。
此面具素白為底,額間一點朱砂,眼框作上挑狀。上方兩個毛茸茸的狐耳,栩栩如生。
蘇夢和見狀一笑,掏出碎銀遞給攤販,戴上了方才手中所拿的銀色面具。
蘇靈與微微垂首:“謝謝姐姐。”她将面具戴好後,便将帷帽取下,螢光忙不疊接過。
螢光擡眼一看,咧嘴笑道:“二小姐您帶上這面具可真好看。”
蘇夢和笑着點頭稱是,拉着蘇靈與的手往前:“走,去河邊放花燈。”
蘇靈與正欲擡步跟上,背後忽然感覺一道視線,略顯熟悉。
是那個黑衣少年?
她回首看去,來往的人群并無異樣,那人不在其中。
“二小姐?”螢光在身側喚道。蘇靈與回過頭緩步向前。
蕭京雪從小巷中探頭往前瞧,方才那蘇家二小姐突然回頭,他連忙閃身進了一旁的小巷。
他不禁驚訝,這二小姐還挺警覺,之前在那零嘴鋪子前也是這般,似是總能敏銳察覺到旁人的窺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