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能接令了他幾乎不曾停歇,每次完令時一身的血腥氣都令他幾欲作嘔,但出閣下山的短暫光景讓他甘之如饴。
他一身浴血,行于黑暗,奔波于刀光劍影中,凡俗瑣事與人情百态皆無暇顧及,像個無心無情的傀儡。
與人相處之道尚且可觀察旁人舉動模仿,但世間常理他知之甚少又不知從何學起。
蕭京雪做的向來是隐于暗處的一擊斃命,此次生死令一刃封喉之法定是不成,眼下隻能用些迂回之術,與蘇靈與接近後再做打算。
思索間,他下了樓梯後往蘇靈與住處走時敏銳察覺到又是那六個人的内息在附近。
果然,過了拐角,六個蘇家弟子分立各處守在一屋之外。
蕭京雪挑眉,心道這蘇家把這二小姐看得這般緊,在這幾乎全是蘇家人的船上都要寸步不離地守着。
他上前幾步後,身側一個弟子伸臂擋在身前問道:“花四先生來此何事?”
蕭京雪抱拳一禮:“在下受大公子所托前來為二小姐診治。”
蘇淨聞言思忖片刻道:“先生在此地稍候,我派人向家主請示後方可讓先生入内。”
說罷他朝身後一弟子使了個眼色,那人點頭後疾步去禀報了。
蕭京雪見狀無言隻得在原地等着,片刻後前去禀報的弟子回來了,他掩嘴悄聲對着蘇淨耳邊說了一句後又站在方才的地方守着。
蕭京雪耳尖微動,清晰聽到了那人所言:家主說既然大公子吩咐了便讓那花四去診,但大師兄你得一同進去看着。
聽罷蕭京雪面色不變,見蘇淨放下手臂垂首道:“先生,請。”
蘇淨轉身走了幾步後敲門對着屋内道:“二小姐,金來館的花四先生來了。”
屋内沉默一瞬,一女子應聲道:“多謝,請進。”
蘇淨聞言開門後先行入内,站在了門邊一側。蕭京雪跟在其後邁步入内,餘光掃了眼守在門邊的蘇淨。
再一擡眸,見蘇靈與側身坐在外室的窗邊小榻上凝着窗外,側臉蒼白毫無血色。
蕭京雪上前垂首一禮道:“二小姐,在下受大公子所托前來為您診治。”
蘇靈與回首見是他後,略一颔首道:“勞煩。”
說罷伸出了手,螢光站在旁将一絲帕墊在腕上,而後正欲将桌邊的木凳搬來讓這位先生坐下。
隻見這花四直接蹲下身子單膝在地,左臂懶散搭着膝蓋,右手微擡食中兩指搭在了蘇靈與手腕上。
螢光頓住腳步,心道還能這樣?
蘇淨站在門邊看了一眼,皺眉動了動唇還是什麼都沒說。罷了,雖覺有點古怪,二小姐人不出事就行。
蘇靈與亦是一愣,鼻尖萦繞着黑衣少年俯身時拂過的荔枝冷香,腕上的兩指隔着絲帕帶着微微涼意,她不禁垂眸。
膝前之人眉目低垂,額前墨發垂落幾縷,脖頸上喉結凸起明顯,腰間系帶掐出的腰身勁瘦,蘇靈與回過神,偏頭看向一邊。
片刻後,蕭京雪收回手并未起身,擡首見這二小姐的臉色紅潤些許,耳畔微紅。
他瞧了一眼收回目光,看着蘇靈與雙眼開口道:“二小姐暈船之症無法根治,隻能設法緩解。”
蘇靈與點頭将手收回後,卻覺右腕上涼意始終不去,左手摩挲了下。
“要緩解這暈船之症隻需每日按壓相應穴位即可。”蕭京雪瞥了眼蘇靈與收回的手接着道。
“煩請蘇小姐伸出手。”螢光聽罷又欲上前伸手将絲帕墊上去,蕭京雪擡臂格擋了螢光的動作,掃她一眼,“不必。”
螢光僵住手,偏頭看了眼蘇靈與,見她點頭後方才收回手站在一旁。
蘇靈與伸出手,隻見身前人擡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從未與外人有這般接觸,手不禁輕顫了一下。
蕭京雪握住手腕後,大拇指恰位于掌節上方三指寬處,他凝聚體内少許内息稍稍用力按壓此處穴位内關穴。
他垂首凝着眼前被圈住的手腕,纖細雪白,好似一用力便能折斷,他無意間放松了些許力道。
兩人僅半臂距離,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蕭京雪眼眸低垂,目光不經意掠過眼前之人的腰身,他耳尖微紅随即斂目隻盯着自己的拇指。
淺淡的清香萦繞在鼻尖,他卻不覺厭煩。
按壓片刻後,蕭京雪略一翻轉手腕,拇指複按住了虎口處,兩人掌心相貼,他手掌大上許多,似是将蘇靈與的手包在手心。
醫書上有言,緩解頭暈嘔吐之症,按壓此處合谷穴力度需強,若有些酸麻乃是效果最佳。
他加重了些許力道,見蘇靈與略微蹙眉淡聲道:“按壓穴位用力有度方可有效,二小姐若覺不适開口便是。”
蘇靈與搖頭:“無妨。”她隻覺按壓處略有些脹麻。
眼前之人的手指微涼,但一股熱流源源不斷地通過他拇指的按壓之處湧入身體,循着脈絡流轉四肢,撫慰了五髒六腑的冰冷翻湧。
那暖意無聲,卻好似融化了體内亂得一塌糊塗的寒雪。
這感覺,與她今日在船頭曬太陽一樣,日光與江風交織,格外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