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絮說:“那我攤牌了,不裝了。”他得意地露出勝利者的笑容,“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江臨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門口,空氣中彌漫着柴火的煙味還混雜着血腥氣,令他有些不适。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他邊喊着邊進了院子。
白色的燈光下,柳春玲正在竈台前添柴,大鍋裡冒着水熱氣,裴七正在低頭處理盆裡拔了半身毛的雞,地上放着一個搪瓷碗,盛放着小半碗暗紅色的雞血。
裴七頭也不擡地應道:“回來啦。”
柳春玲說:先坐着休息,很快就能吃飯了。”
江臨清清嗓子,高昂地宣布:“今天的戰績是2.8噸,收獲1400塊。”
江臨俯身把錢塞進裴七的口袋。
他問道:“爺爺,怎麼今晚突然殺雞了?”
柳春玲的臉上綻開笑容,眼角的皺紋一道道,像極了一朵花,“今天早上你說想喝雞湯,我就跟你爺爺說晚上咱們殺隻雞,但是有點晚了,今晚咱們先吃白切雞,留一半放冰箱,明天再煲雞湯。”
江臨有些錯愕,隻是随口的一句吐槽,他們聽了進去。
他掏出手機記錄這一刻,朗聲說:“爺爺奶奶,看鏡頭!”
裴絮揉揉疲憊的雙眼,撥通了同門師兄的電話,“師兄,過兩天我寄一些土壤樣本給你,幫我檢測一下。”
師兄關心地問:“師弟,你不打算回北京了嗎?”
“暫時不回了,跟老同志談判,差點腿被打骨折了。”
師兄幽默地說:“斷了正好,咱們這行坐輪椅上也能幹。”
裴絮笑說:“那文壇上得有我一席之地了,論我殘疾後,我的同門沒把我當殘疾人,但也沒把我當人。”
院中響起剁肉的聲音,節奏分明,像一首古老的鄉村民謠。江臨舉着手機記錄着,柳春玲将煮熟的雞放在砧闆上,一分為二。
江臨提驚呼着:“奶奶,你好厲害喲,刀法了得,放在古代肯定是一位武功厲害的俠女。”
柳春玲被哄得笑眯眯,一刀一刀地将雞肉斬成小塊。
裴七坐着矮闆凳在竈台一側生火,土竈裡柴火劈啪作響。燈光把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延伸到江臨的腳下。
江臨不禁想,這才是真實的生活,比城裡那些虛僞的應酬和圈裡的勾心鬥角純粹多了。
柳春玲将雞腿放到他的碗中,慈祥地說:“吃雞腿。”
江臨愣愣地看着碗裡的雞腿,結巴道:“我...我也能吃雞腿?”
柳春玲用哄小孩的語氣說:“可以啊,雞腿肉好吃。”
他不禁想起很久之前,他也曾是餐桌上雞腿的唯一歸屬者,但後來,那個人變成了江樂童,而他徹底離了桌。
江臨大口地咬了一口,細細地咀嚼着。
“好吃嗎?”柳春玲期待地問。
“好吃!特别香!”江臨由衷地說。
裴七滿足地說:“自家的養的雞比外頭賣的要香,多吃一點。”
當晚,江臨卸下了抗拒,在節目組給的專屬個人社交賬号上發了第一個Vlog,配文“今天吃了一隻大雞腿”。
太陽當空照,裴絮在田裡蹲着收集土壤樣本。
江臨在另一邊田埂上看着他的背影,揶揄道:“裴博士,這裡禁止随地大小便。”
裴絮回頭看着他:“大明星,眼睛是個好東西,看不見就捐了吧。”
江臨努起嘴不屑地走開:“一天叭叭的。”
一天辛勤的勞作之後,一碗黃澄澄冒着熱氣的雞湯足以撫慰人心,久違的鮮香在舌尖上綻放。
江臨發了一條新的Vlog,随後癱在搖椅上。口袋裡的手機在震動,是他的電話。
江臨升騰起一絲煩躁,步入夜色中接通了電話。
“什麼時候回家?”江父問道。
江臨冷聲地問:“什麼家?我還有家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随後沉聲道:“我們一家人好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
夜風呼嘯而過,江臨踢了幾下稻草垛,自嘲地問:“你是說她國外的那個家?還是你國内的家?”他的眼睛向上看着夜空中稀疏的星星,冷靜地糾正他:“這兩個家都不歡迎我,我沒有家。”
江父質問他:“難道我們有抛棄你嗎?”
江臨失控地反質問:“難道沒有嗎?”
他低頭抿着發顫的嘴唇,“我好不容易查探到她的蹤迹,不遠萬裡地飛過去,結果她的身邊已經有了新的小孩,給我買了當天回程的機票。”
溫熱的液體奪眶而出,他深呼了一口氣,繼續平靜地說:“你從來隻會指責我,以哥哥的名義道德綁架我,讓我處處忍讓,我的家長會你永遠在開會,江樂童的親子活動你一次不落。”
稻草垛背面的人放緩了呼吸,蹑手蹑腳地繞到另一邊。
話音剛落,平靜之下的波濤洶湧決了堤,江臨立即挂斷了電話,繞到了稻草垛背面,任由情緒崩潰無聲地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