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又發現她輕盈的裙擺在落地時,不小心遮了自己的靴尖。
他便盯着那處,腳趾在靴子裡蠢蠢欲動,清了清嗓,道:“嶽後見你不來,十分傷感,親口說‘陛下在時令行禁止,他才剛剛一病,哀家便連個邊陲小國的人都召喚不動了!’”說完面如冷鐵,盯緊了孟春枝。
孟春枝淚水瞬間湧落:“欽差明鑒,臣女冤枉!月前确實病來山倒身不由己,現在既然見好,就算無福為妃,也甘願奔赴趙國去嶽後身前盡臣女之孝,還盼上差恩準!”
如果聖旨真是問罪,那與其被梁妃捆住再扔出來頂罪,倒不如自己豁出去做低服軟,求得左忌可憐,興許,他還能看在那天的事上保她一命。
左忌瞧她吓成這樣,心有不忍,可聯想她前日的所作所為,外加傳旨太監曾提點自己,要警惕孟女狡詐……
闆起臉孔,冷嗤一聲:“你倒是個乖的,真若這般曉事,分明可以一次召喚去的人,何必折騰朝廷兩次?害得爺爺們吞風忍雨滿身污泥!”他突然起身一腳踹翻桌案,滿地杯盤狼藉,孟春枝受驚仰頭,身體瑟瑟想逃不敢,滿臉是淚。
左忌半蹲面前與她平視,捏起她雪白的下巴,谑笑道:“該不是聽說嶽後英明,已查實你兄長賄賂前路欽差的事情,生怕被定個欺君之罪,才想做小伏低挽回一二吧?以為這樣,就可以像哄走前路欽差那樣,将我哄走?”他粗糙的手指在她柔嫩的下巴上狠狠揉搓了一下。
你明知前日有因,今日有果,明知你我身份,還敢勾引我!
害我像個傻子似的尋你一天!
孟春枝眸光楚楚,臉上挂着淚,但應怎樣對答早在心頭思量過無數遍了:“我、我兄長,的确給前路欽差奉送過重金,可那隻不過是彌澤小國對待天-朝上差傳統的孝敬,隻要趙國來使,人人都有份的。”她邊說邊抹眼淚:
“上次禮物重些,也确實藏了私心,因我當時身在病中不能即刻奉旨,唯恐引起誤會,我兄長便供奉重禮百般陳情,無非是想求欽差多替我們說些好話,給些體恤通融,再等一等我,可沒成想,前路欽差雖收下禮敬,卻見我病容凄慘,擔心我壞在半路沒法交代,便說什麼也不等,仍是撇了我獨自回朝,彌澤上下因此日夜懸心,左将軍,萬幸您來了!您可要明察呀!”孟春枝情急之下雙手抓住左忌的衣襟。
左忌渾身一緊,險些繃不住冷臉慌忙抽身:“我是奉命來傳旨的,可不負責替你伸冤!”
孟春枝膝行跟上,改抓他衣擺:“可我知道上差您滿懷俠氣,與旁人不同,你在野便英名遠播,夷狄犯境,多少朝臣束手無策,是您振臂一呼,萬千豪傑揭竿而起!以五萬打退了夷狄十二萬,給咱彌澤百姓揚眉吐氣!何等英雄!我相信,就算您不替我伸冤,也絕做不出敲詐供奉之後,仍毀我表忠的事來,我聽說來的人是你,就知道救星到了……”
左忌瞬間懂了,她與他有沒有舊,全在聖旨的内容,如果聖旨是封妃,那她肯定有恃無恐,撇清糾纏還嫌來不及,又怎會承認那天的事?
可現在,他給出的口谕,讓她誤以為聖旨是問罪,所以聽說來的人是他,就知道救星到了?
呵呵。
她會以那天的事情為借口,來糾纏來攀附嗎?左忌簡直有些期待。
可惜他明知聖旨内容。
聯想起她身上還留有他的貼身之物,左忌的心頭,瞬間又爬過一絲警覺。甚至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故意安排了那日巧遇?好拿住他的把柄?
不,不會……
左忌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她就算有意糾纏也不會提前料準能拿到信物的事情,信物是他主動給出去的,她一開始甚至都不怎麼敢接,是他硬塞過去的。
左忌知道,那日的糾纏,現在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管孟春枝是有心還是無意,他再敲打下去,把她逼得狠了,當真說出什麼,對誰都不好。
所以:“好個伶牙俐齒的孟家女!可惜你獻錯人了,你的命不在我手中,全在這道聖旨裡。”
他已經不想再敲打她,甚至真心希望孟春枝能識趣些、退遠點,将矛頭直指孟荊。
見孟荊仍宿醉不醒,有意折挫:“貴國這碗醒酒湯,似乎不大奏效,左某不才,但也略知道兩個能叫人快速醒酒的好法子。”
他朝孟荊走去,那氣勢好生懾人!孟春枝知道即将發生什麼,閉上眼不敢多瞧。
“不知何法?還請上差不吝賜教。”梁鳳年既忐忑又不敢置信,難道憑他一個剛剛被诏安的土匪頭子,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左忌詭異一笑,突然奪過丫鬟手中的冷水盆,直朝孟荊兜頭潑了過去!
圍繞孟荊的宮女太監,被這一盆水潑得嘩啦一下四散,尖叫疊起!沒來得及躲閃的梁鳳年,也陪孟荊一道做了落湯雞。
孟春枝跪在地上,吓得身體微微一縮。
前世,她曾在此刻毫不猶豫地上前怒斥左忌,以為這樣,就可以維護住父王的尊嚴。
實際卻隻是螳臂擋車。
今生,眼看着父王被水潑得一激靈,正原地起身,衣襟濕透站在滿地橫流的冷水中,茫茫然不知所以。
孟春枝才急忙起身,搶到父王身邊,軟語介紹道:“父王,這是天-朝來使左忌左将軍,就是前些天我和您提過那位,擊退胡夷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