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忌狠打馬鞭,仿佛跑得夠快、夠遠,就可以甩掉那些給她希望又讓她失望的人和事。
從天黑跑到天亮,共乘一騎的兩個人一句話也沒有說。
左忌内心裡,忽然痛恨起孟歧華和劉晉,也怪他們倒黴碰上的是自己,赢面這麼大的事情愣是搞成了這樣,孟春枝豈能不傷心、不失望?
放任她傷心下去會怎麼樣?
左忌不勸,孟春枝哭累了也就不哭了,需要勸她兩句嗎?勸的話說些什麼?不勸的話會不會想不開?
左忌剛想到這,孟春枝坐在馬上突然向下一栽,要不是左忌手疾眼快恐有堕馬之危!左忌摟住她腰身勒停坐騎,吓出一身冷汗:“孟春枝,你不要命了!”
孟春枝沒了骨頭似的,坐都坐不住了,但經這一遭也吓得醒來,弱弱道了聲:“我沒事。”
左忌摸了她額頭和脈搏,又問:“你是累了?想睡覺了?”這時候他才意識到,他們已經水米未進地跑了這麼久。
孟春枝閉着眼睛搖搖頭:“不用,接着跑吧,不用管我。”
左忌在她的話中,聽出來一絲萬念俱灰的意味。
自己對她做出的那些承諾,看來她是一個字也沒有相信過!
現在她這個樣子,左忌也無意重申,他抱着孟春枝翻身下馬,将人放在一棵樹下靠穩了,又将水囊幹糧放在她身邊,本不想同她說話,可是看着她哭紅的眼睛,也不知怎麼就脫口而出:“你先坐着,我收拾個地方,咱們歇一歇……”話未說全,孟春枝身子一歪直接躺到了地上。
左忌連忙起身,就近挖了一個四方的地溝,又用火将中心的草都燒淨,火苗貼地而行,燒到被他挖斷的邊緣處自然熄滅,他又砍了些芭蕉葉撲在灰燼上面,抱起孟春枝将她放上去。
這樣被火燎過的地面,自然驅走了蛇蟲鼠蟻,再替她擦上一些花露水,蓋上自己的大氅。
本想讓她美美的睡一覺,可孟春枝經這一番挪動,再躺下時,肋骨被腰間的鋼圈硌得生疼,幾乎是剛一沾地就彈坐起來,滿臉痛苦地将鋼圈挪到肚腹下,又小心翼翼的改躺為趴,雖然肚腹柔軟,但仍能看出必定極不舒适,可即便如此,她卻一聲不吭,甯可愁眉苦臉的調整姿勢閉上眼睛,也不開口求左忌替她暫解枷鎖。
左忌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底五味雜陳。
他默默生了堆火,燒了鍋水,将幹餅一點一點,心不在焉的撕入鼎沸的鍋中。
這次将她捉回,同上次将她捉回,似乎哪裡不一樣了?
也許上次她還懷揣希望,不像現在,她哥哥被囚禁,劉晉也指望不上,前路的阻撓幾乎都被拔除,他又鐵了心腸快馬加鞭。
她的心情不會好了。
面粥做好,孟春枝似乎睡着了,左忌也無心下咽,與她并排躺在芭蕉葉上,頭頂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漏下來,微風拂過,光影斑駁,兩個人明明離的那麼近,卻又好像變得那麼遠。
孟春枝蜷在一角背對着他,要不是鐵鍊綁着,隻怕是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劉晉的人匆匆趕上來,在不遠處修整,那一刻,左忌仿佛後知後覺忽然發現,一路同行而來的那些有說有笑的兄弟們,不知何時也已經與他分道揚镳,心愛的女人再也不會對他微笑,就連擊征也不知飛去了哪裡。
巨大的空虛包圍着他。
直到鍋裡散出焦糊的苦味,劉晉捏着鼻子喊:“左忌,你豬食煮糊了!”他才意識到鍋已經燒幹,猛坐起來,将一鍋黑乎乎的東西倒掉了。
“你這個大将軍當的可真威風,還兼做夥頭兵呢!這是你給皇妃娘娘做的飯嗎?哼,連我這個階下囚,園子裡面養的豬都不稀罕吃!”
左忌起身,過去将劉晉捆了,嘴巴塞住,劉晉身邊沒一個人敢攔。世界這才安靜。
孟春枝一覺睡到傍晚,餓得醒來,拿起旁邊左忌的水囊喝水,左忌心裡剛剛一寬,不遠處的劉晉又開始“嗚嗚嗚、嗚嗚嗚”地弄出動靜,正噎幹餅的孟春枝扭過頭去,被他吸引了注意。
左忌預料不好,孟春枝已經站起身來:“你幹嘛把他嘴堵上?”她邊說邊走過去,探手伸入囚車裡,為劉晉将塞嘴布拽了出來。
“孟孟,你怎麼能吃他的東西喝他的水,你快吐出來!”劉晉居然是在急這個。
“我餓了。”孟春枝很平靜。
“再餓也不能吃這種東西啊!我帶你去下個鎮上吃好的!”
“誰知道下個鎮還有多遠?”孟春枝接着吃。
“不遠,十多裡地,一會就到。”劉晉急切道:“孟孟,你别吃他的東西,萬一他給你下藥怎麼辦?”
孟春枝一怔:“給我下藥幹什麼?我死了他如何交差?”
“哎呀你不懂!并不是所有的藥都是把人朝死裡害!”劉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滿臉急色:“就說你腰上這根鐵鍊子吧?你以為它的作用專是為了防你脫逃?”
“不然還能做什麼?”
“你可真傻!”劉晉快要急死:“你就沒發現,有了這根鍊子,他離你多近都顯得順理成章了嗎?他剛才,都躺你身邊了!離你那麼近!你說說這光天化日之下都這麼明目張膽的,萬一到了夜裡,周圍漆黑一片,他他他……”劉晉兩手比劃了一下,細思極恐。
孟春枝明白了,她不以為然噗嗤一笑:“這你放心,他可沒那個膽兒!我們同行也有一段時日了,别的不敢說,這點我是很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