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過後,長公主就成了茶館裡的常客。
她想要的消息太多太雜,在家裡等着,遠遠不如在茶館裡聽聽閑話來得方便。
還有一點,實在是府上的氣氛太壓抑,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哥哥倒是每天早晨下朝後,都會去她府上閑坐一會兒,也不會與她說前朝的事,隻是聊聊日常。
她很多次正色直言,讓哥哥保重身體,魏仁澄也隻是笑笑,摸着她發頂說她真是長大了。
被摸頭時心底難免泛着暖意,她也不好再多說,垂下眼簾,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
“既然把兔兒當大人,那就多聽聽大人的話吧。”
魏仁澄愣了愣,随後笑得快直不起身子,他把她攬入懷中,将下巴擱在她頭頂,溫柔地答應下來。
如今雖然沒有再遮掩面容的必要,但她倒覺得戴着鬥笠面紗出門,别有一番意趣。
有點像浪迹江湖,刀口舔血的俠女。
開門聲将她的白日夢打斷,縱馬神州的俠女從青骢馬背上滾落,擡眼看見叼着肉幹,流裡流氣的鹭散。
鹭散的頭發随意束起,垂在肩頭,見她看向自己,兀自走近,把呈着肉幹的碟子放在桌上:“您來得真勤快。”
她看着那幹巴巴的肉條,實在是提不起胃口,也不知道那時在山洞裡,在村落時,是怎麼咽下去的。
“又不是不給喝茶的錢,你這個做老闆的,還想趕客不成?”
魏長沁也已經習慣了他這般随意,隻覺得與他無話可說,側過臉去不再搭腔。
“我哪敢啊。”
鹭散熱臉貼冷屁股也不是一次兩次,笑嘻嘻的沒個正型,“倒是您,每天過來都是氣鼓鼓的,在公主府上誰能給您氣受?”
她瞪他一眼,可鹭散完全不怕,歪着頭,像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他問了,自己又不是一定要答。
“我可是查到了一些線索,您真的不打算理我?”
鹭散一眼看破她的對策,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地用手指卷起頭發,“不理我的話,那我也不說了。”
她何時聽過這樣的話,魏長沁瞪大眼睛,直愣愣盯着他嬉笑的臉。
“您就告訴我吧。”
鹭散見她這樣,笑得更歡了,将下巴抵在桌上,像是一隻小狗一樣擡眼看着她,“我真的好奇死了,我發誓,絕對不往外傳。這次就不要您付報酬,權當我們私下說說閑話,好嗎?”
魏長沁捏了捏自己緊鎖的眉心,好懸孟聽寒不是這樣死纏爛打的性子,否則她鐵定招架不住。
“…不是受了氣,隻是他們太能争寵。”
她的視線心虛地亂移,一不小心對上鹭散戲谑的眼神,差點兒咬到舌頭,“總在吃醋打鬧,沒個清淨…隻好跑到外邊來,避避風頭。”
鹭散得了答複,也沒再繼續追問,選擇見好就收。
“您這理由,聽起來很耳熟。”
他把臉貼在桌面,頭發亂了也根本不在意,“很多逛窯子的男人也這麼說,‘跑到外面來,避避風頭’。”
她翻了個白眼,話說的太多,竟有些口渴:“我都告訴你了,你是不是也該說了。”
“其實我收到了很多消息,畢竟您要查的事情很多,隻回答一個問題可不夠。”
鹭散直起身,臉頰上留有一個紅印,伸出五指張開的手,在她眼前比出一個“三”的手勢。
他晃了晃手指:“我可不是貪得無厭的那種人,再問三件事就好。”
長公主回府時,雲泉與孟聽寒都在賬房中忙碌,據徐慕說,她從未見過公主臉色難看成那樣。
她沒忘記補充一句,公主就算生起氣來,也像神仙一樣漂亮。
魏長沁氣得連茶都沒來得及喝,回到府上後接過徐慕端上的熱茶,一飲而盡。
她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覺地使勁,回想起鹭散那副樣子,氣急敗壞想把杯子擲出去,手擡到一半,還是忍住了。
在家裡砸東西叫什麼事,下次她就該找人把鹭散那茶樓砸了!
或是去官府裡找人,給他暗中使些絆子,讓他三天兩頭關門整頓…派官兵守在門口也不錯。
她想事情時總喜歡微微眯着眼,沉浸在自己的壞點子裡,不時發出幾聲吓人的怪笑。
孟聽寒進門時,不忘将守在門邊的徐慕趕遠一些,走近時卻被她的笑聲吓了一跳。
臉上的面紗被他摘下,魏長沁終于回過神,擡眼看向他,孟聽寒單膝跪在她身前,卻低着頭,視線不知落在哪裡。
“您又想砸誰?”
緊握着茶杯的手指被他抓住,她咽了口唾沫,立即松了手。
兇器被他奪走,魏長沁輕咳幾聲掩飾自己的失态,小聲辯解:“我沒有。”
“好,沒有。”
他歎了口氣,将茶杯穩穩放好,握住她的手,好像還在發顫,“誰惹您生這麼大氣?”
她鼓起腮幫,像是賭氣,過了許久才嘟囔了幾聲,卻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