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啊,可不是三年五載,就這麼杳無音訊,歸來卻是衣錦還鄉,話本裡的負心漢也不過如此。
白淼淼心裡湧動着說不出的憋悶,半晌問他:“你不恨他嗎?明明活着,卻一直沒有找過你們母子。”
呂南秋艱澀地扯了扯嘴角,低低道:“最初是恨的,後來為生計奔波也就沒心思去想恨不恨這個人了。”
白淼淼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摸了摸他的腦袋,沒說話。
“那時候太亂了。”呂南秋緩緩開口。
白淼淼明白他說的是他母親去世那年。
奉天朝明為統一也不過是這幾十年的事,實際諸侯們各有心思。
呂南秋出生那時,正是四分五裂的時候,北狄據守在北境沿線,虎視眈眈,隻等中原再亂些,便能夠長驅直入。
分分合合,苦的莫過于百姓。
白淼淼心有不忍,緩慢地歎出一口氣。
“都過去了。”呂南秋輕笑了下,“如果母親投胎了,如今大抵和我一樣的年歲,或許再比我小些,應是個無憂無慮的姑娘。”
白淼淼緘默,隻靜靜的望着他,心裡湧起酸澀陌生的情緒。
“我想讓她一生無憂,不必受分離之苦。”呂南秋手握成拳,“有我守着北境一日,便絕對不讓北狄踏入國土半步。”
白淼淼凝視着他,一時語拙,眼中有熱意流過。
眼前少年也不過雙十年華,肩上卻已擔負起千千萬萬人的性命安危。
白淼淼撫着胸口,覺得那裡一陣賽過一陣的難過。
片刻後,她伸手壓在他的肩膀上,手掌偏移,輕柔地撫過他的臉頰,口吻溫柔說道:“你會得償所願的,呂南秋。”
呂南秋輕輕揚起嘴角,很認真的回道:“會的。”
他眼中純粹、熱烈,也有許多過盡千帆的釋然,白淼淼的确有些心疼眼前的人類了。
呂南秋話音一轉,繼續方才未說完的過往:“主母送我讀書習武,我15歲便随父親上戰場,第一次上戰場見血,血灑滿臉,那滋味并不好受。”
“時時刻刻都有人死去,上一秒還同你笑鬧的人,下一刻可能就渾身鮮血的倒在你身邊。”
白淼淼握着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摩挲着他掌心粗糙的紋路,一時也有些走神。
這20年,他從未錦衣玉食過,背後的磨難說起來能有一籮筐。
可他不曾抱怨,不曾埋怨,不曾放在心上,此刻說起也不過是輕描淡寫而過。
如此胸襟,令白淼淼都有些不忍,畢竟她可是多少會報複回去的性子。
就上一次,她救了個牛鼻子小捉妖師,小捉妖人失足跌下山崖,恰好遇到了上山采藥的白淼淼。
白淼淼一見那人,呵,竟然是冤家路窄,還就是曾經重傷她的那幫人裡的那個小捉妖人。
小捉妖人已經長大成人,出落的還挺俊俏,不過在她眼中還是小孩子罷了。
“我叫黃暮雲。”小捉妖師虛弱的自我介紹。
白淼淼翻了個白眼:“我管你叫什麼名字。”
小捉妖人先前放水救過她一次,她便救他一次,兩相清了,不過是下手時力度重了些,用藥時下得重了些,令他痛得死去活來,嘴唇慘白,冷汗涔涔。
白淼淼望着他那副慘兮兮的模樣,也是狠狠出了口惡氣,冷眼瞧他,道:“痛就得熬着,不然旁人還能替你怎的?”
“我知道你恨我們。”黃暮雲倒也清楚她為何如此,忍着痛艱澀道,“這些捉妖人。”
“錯,我隻是恨不分青紅皂白亂殺一氣的瞎子。”白淼淼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頗為不屑,“你那些師兄怕是死的很慘哦。”
黃暮雲神色黯淡,沒應聲。
沒應聲也是種回應,白淼淼了然,低頭繼續看他的傷勢,“也就是你這人還有些是非觀念。”
緊接着,白淼淼不屑地哼了聲,說:“你那些師兄不得善終全賴他們太會作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妖們的報複不是說說而已。”
黃暮雲雙手握拳,唇齒緊緊繃着。
白淼淼輕撩眼皮,漫不經心掃他一眼:“我師從青山空青派,随師傅修習醫術,在師門就發過誓,此生雙手隻醫人救人。”
嘴裡說的漫不經心,手下卻是一點也不。
白淼淼用力固定住他的腿骨,本是要6成力,她用了10成,滿意的看見他蹙眉低吟。
“空青派。”黃暮雲艱難說,“已經沒了。”
“還有我啊。”白淼淼挑眉,“怎麼是沒了呢?要怪就隻能怪你們人類壽數太短了。”
“我是不方便露面,但我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可都是有徒子徒孫的。”白淼淼笑了下,慢慢收緊繃帶,語氣堅定,“何況青山依舊在呀。”
青山巍峨的聳立在中原大地,不老不死,常年青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