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暮雲拿捏住她不舍得傷害呂南秋的心,慣會用這些話術來威脅她,影響她的心情。
可今日,她忽然就豁然開朗。
史書怎麼寫和她有個屁關系,是神醫是妖精又如何,她隻求無愧于心,是非功過留給後人評說。
至于呂南秋,他有他的路要走,筆在别人手裡,嘴巴長在别人臉上,誰管得着誰啊。
“關我屁事!”白淼淼冷笑一聲,全然不在意了,“反而是你,論光明磊落,你遠比不上他。”
向來會被這些話題拿捏到的小兔子忽然長出了獠牙,全然不會被控制引導了。
黃暮雲腦子空白一瞬,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怔愣地垂眼盯着白淼淼,繁雜的情緒糅雜在他眼中,很快就都被冷肅壓下去。
“他的命數因你而改,你難道不愧疚嗎?他明明可以做個幹幹淨淨,名垂青史的大将軍,但他現在呢?是個篡權的皇帝!”
這些話對白淼淼已經構不成殺傷力。
她漫不經心的聽着,不緊不慢的開口,“能将這繩子解了嗎?”
話說完,她就安靜地看着黃暮雲,後者伸手收回了鎖妖繩。
白淼淼詫異地挑了下眉,她還以為會頗費一番口舌才能獲得自由。
白淼淼揉揉手腕,方才他拉扯的動作很用力,皮膚已經開始泛紅。
緊接着又揉了揉腰,感覺說不好那處已經被掐紫了。
“看在我們朋友的份上,我不同你計較,今日别後,你我江湖不再見。”白淼淼冷靜道。
黃暮雲張了張嘴,似乎也意識到方才過分了,“我……”
白淼淼面無表情地打斷他:“不用解釋了。另外,我想說,我覺得現在的呂南秋就挺好,這條路是他自己走出來的,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是好是壞總要他自己做出選擇,大可不必你替他遺憾。”白淼淼思索片刻,笑了,“就連我也不能,我不能為他做任何決定。他是他自己,我是我自己。”
黃暮雲腳步不動,努力控制着情緒,還在苦苦掙紮的說:“你根本沒有遵守約定!你從來不是真的離開!你總會給他信号,讓他知道你都去過哪裡!”
“那又怎樣呢?我六水堂,六水居士的名頭就是這麼響亮呀,他能尋到我,有什麼問題呢?”白淼淼語氣無賴。
面對無賴的人,無賴戰術是最有用的。
“你作弊。”呂南秋恨恨。
“那是你覺得。”白淼淼說,“我非呂南秋不可,隻要他,也隻願與他共進退共沉淪。”
白淼淼語氣微頓,“既然話說到這裡,那我幹脆再說明白了,我知道你存着什麼心思,但是你即便在我身邊一輩子,我也都不會喜歡你,絕無可能。”
黃暮雲被說破心思,人反而徹底平靜下來,表情漠然到極緻,就好似方才一切的失控都與他無關。
半晌,他冷笑了下,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為什麼不能是我?”
白淼淼嗤嗤笑出聲:“這問題你前後問過我幾次,我就回答過你幾次,怎麼還不死心呢?”
黃暮雲沉默。
“你這人真的好奇怪啊。”白淼淼想了想繼續說,“不是待一起足夠久就一定要喜歡你。”
黃暮雲怔怔出神,呆立許久,就當白淼淼以為他會再吐出什麼象牙時,他一揮衣袖,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就和他的到來一樣突然。
白淼淼的好心情也随之散了個一幹二淨。
夜裡做了很長一段夢,早起醒來忘了個一幹二淨。
連帶着和黃暮雲的争鋒相對也都漸漸被抛去腦後。
這人自這天後便再沒出現在她視野之内。
***
六水堂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呂南秋每日都來針灸,成了店裡的一道風景。
為他針灸的場所從原先的簾子後面,被移到了白淼淼偶爾休息的小屋,這裡更加安靜,有助于養身體。
“你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将我請進來了?”呂南秋笑問。
“嗯呀。”白淼淼見到他就心情好,也就不吝啬給他幾聲愉快的回應。
“長安城馬上就都知道六水居士有了心上人了。”呂南秋寵溺的看向她,溫柔道。
白淼淼認真想了想,回道:“不好嗎?你終于有名分了。”
呂南秋輕笑出聲,聲音愉悅的接道:“是,我終于有名分了。”
話音一轉,他若無其事地好奇道:“那你這些年就沒有再遇到什麼心儀之人?”
白淼淼詫異了下,腦子裡忽然就想到了黃暮雲,他那天走的時候失魂落魄。
求而不得,原來是這樣。
白淼淼有些感慨,但也隻是搖頭,漫不經心的回道:“沒有,那你呢?”
“我有。”呂南秋故意停頓下,含笑望着她,“她叫白淼淼,是一隻可愛的精怪,療愈系。”
白淼淼的心情因着這句話,跌落又升起,最後都化作甜蜜。
原來求而可得,是這樣的。
***
長安城傳遍了,六水堂的六水居士喜歡上了一位男子。
男子身份神秘,每每到來都會被居士單獨引入小房間。
這般神秘,百姓就猜許是與皇家沾親帶故吧。
然而,如今皇家還有誰?未婚者也就隻有當今聖上。
據在宮中有親人的病人說,今上無論年歲,還是長相都與那每日前來的郎君一模一樣。
縱觀前朝曆史,罕有江湖人同皇家聯姻的先例,這事便隐約掀起了些風浪。
白淼淼自顧自的生活,對那些話充耳不聞。
那些事有呂南秋操心,她又何必庸人自擾之?
兩人頗過了一陣子甜蜜時光,情況鬥轉直下。
先是有個老漢宣稱他年輕時就見過六水居士,居士那時候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幾十年了,怎麼就不老呢?
後是有人說,六水居士來曆不明,恐是山中精怪成精,治病救人其實是吸收人類陽氣為自己所用。
再是有人說,正是因為不老,所以才雲遊四海,之所以來長安是為了龍氣,她這是要成仙啊。
如果不是妖,大可澄清啊,可她什麼都不說,算什麼事?莫非心裡真有鬼?
……
或真或假的話說的多了,謠言也就這樣起來了。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六水堂的生意一落千丈。
白淼淼穩如泰山,照例早上去坐診,對那些流言蜚語充耳不聞。
直到黃暮雲的到來。
外面下着雨,路上行人匆匆,六水堂門可羅雀,跟這天一樣顯得蕭索了。
黃暮雲撐着一把油紙傘進來,将傘合起來,雨水順着傘滴落到地上,連成一串,直到白淼淼眼前。
白淼淼眼皮沒擡,隻将牌子往前推了推,“今日不看診。”
黃暮雲輕笑了聲:“我不來看診,我隻是來看看你。”
“既然看到了,就走吧,不送。”白淼淼說完,徑自翻過一頁話本。
自打病人少了,她終于又有空閑時間,能讀些有趣的話本。
黃暮雲自顧自坐下,輕敲着桌面,慢悠悠道:“這世界還是從前的樣子,人是人,妖是妖,仙是仙。”
白淼淼腦子裡閃過一些虛幻的畫面,随後不鹹不淡地嗯了聲,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