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村正和陳員外簡單商議一下,一緻認為李家該将羊歸還錦家。“判決”一下,衆人紛紛拍手,歡呼贊成。李家兄弟倆黑着臉攙扶着癱軟的老娘回家去了,背後留下啐聲一片。
豐收本可以隻說最後這一段,但是她不能讓自己背着不孝的罵名在這個村裡生活下去,既然如此隻能剝碎别人的面皮。以前的真豐收可能下不去這個手,但是現在的假豐收可就毫無顧忌了,憑借着自己以前在公司開大會的本事把不孝、貪婪、無恥的形象給李家坐實了。
老煙鬥歎着氣走了,也催看戲的吃瓜群衆們快走,他是為晚景凄涼的老友傷心,也看清他這個伶俐的小孫女身上散發出的對家人的殺氣,他走到豐收身邊的時候低聲說了一句:“得空去看看你祖父。”
豐收一怔,沒來得及應承,隻能目送着他邁着八字步走遠了。
陳員外倒是挺喜歡豐收的,招手叫她過去問話:“小姑娘,聽你談吐不凡,可曾讀過什麼書?”
聽到這個問題,豐收的腦海中幾乎閃電般回放了紅樓夢中黛玉初入賈府的情節,黛玉第一次回答讀了四書,聽祖母說姐妹們讀書隻是不當睜眼瞎而已,第二次回答寶玉的時候就謹慎地改了口:“不曾讀,隻上了一年學,些須認得幾個字。”
豐收想她應該跟黛玉學習一下,對自己的學曆進行謙虛表達。她的那個老祖父雖然總是嘴裡念叨着要家中子弟讀書,但他本人大字不識,自然教導不出來什麼知書達禮的孩子的。豐收先前隻為争辯不曾考慮這些細節,雖然不曾引經據典,但用詞已與普通村姑大不相同,現在回答不當隻怕要露馬腳。
思索一下,豐收道:“不曾讀,隻是我和祖父住在道觀旁,有位老道爺愛講故事,小時候跟着他聽了不少,有些耳濡目染。”
陳員外點點頭道:“撫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複我,出入腹我。此語出于《詩經》,那道士不光知道求仙問藥,也懂得聖人所授‘不讀詩,無以言’的道理,實屬難得。”接着他又說些以後若有子嗣可将她所聽故事再講給孩子們聽,大有益處等語。
錦源在一旁臉上發燒略有羞澀,豐收卻是聽慣了催婚催生的段子,面不紅,心不跳,大大咧咧地應承着,但讓錦源更是一陣小鹿亂撞,偷偷瞧她。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高聲大喊:“錦李氏,錦李氏,出來!”
挺沒禮貌地喊了好一會兒,直到錦源拉着豐收走出去的時候,豐收這才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
意外發現自己變成了“錦鯉”,豐收的嘴咧得老開,對着那個渾身上下透着無禮的二哥笑得老甜了。在她接過栓羊的麻繩時,二哥拿食指快戳到她鼻子上了,“好你個臭丫頭,你等着,有你哭的一天!”
豐收扯過小羊摸摸它的頭,并不是想象中軟綿綿的觸感,倒是有些粗硬,但自己的羊怎麼摸都順心,她依舊笑得挺燦爛:“二哥,别放狠話,以後日子長着呢!”
空羊圈裡重新住回了一隻貪吃的羊,豐收和錦源在它面前堆了厚厚的草料,看着它歡快地咀嚼,兩人臉上都堆着笑意。
錦大娘在廚房裡忙活,她把頭天辦婚禮時撒的那些紅棗桂圓花生加了一把米炖了一鍋甜粥,香甜的味道從砂鍋的排氣孔中不斷的噴薄出來,好像她現在的心情一樣。
老實說她早上還是憋着悶氣的,她本來就不同意娶豐收過門,但兒子卻說救人要救到底,她隻好歎息着掏出母子倆積攢了幾年的家底來娶一個不知道會不會醒來的病女回家來照顧。她已經認栽了,沒想到人家還追着她訛上了,她準備一撂挑子走人讓那家人自己唱大戲去,沒想到她不知道造的什麼孽生的這個軟蛋兒子,二話沒說就把她剛牽回來的小羊羔送了人了。
她就奇怪自己上輩子是不是十惡不赦,嫁個老公是個短命鬼,三十歲上就撇下她一個人帶着兒子;沒想到她這麼要強的女人,兒子卻是軟得好像沒骨頭,總是叫人家欺負。她聽說過豐收的性格,也就是個任人搓揉的面瓜,就算她能醒過來,這家算是沒指望了。
老天爺終于開眼,讓她在這一天一掃了往日所有陰霾和不快,羊回來了,最重要的是終于争回來一口氣!
錦大娘在廚房裡慢慢地挪動着,她的腳實在礙事兒,不然許多事她都大有可為。她從地上抱起一個小罐,從裡面撈出來幾個腌辣椒,手起刀落将它們變成了一堆剁椒,再把白天豐收搶回來的那個可憐的不成樣子的雞蛋剝開剁碎,和辣椒拌在一起做了碗雞蛋醬。這邊忙着,另一邊還分出心思來熱了幾張烙餅。
“阿源,來端飯!豐收,吃飯啦!”
錦大娘喊着拄起拐杖一晃一晃地走出廚房,提前到自己卧房的炕上坐下,等着小兩口過來。
因為她腿腳不便,娘倆平日裡都是坐在炕上圍着一張小幾吃飯,忽然之間多了豐收,小幾就顯得狹小擁擠了。
“阿源,趕明閑了去山裡砍點木頭回來,再做個大點的桌子,以後就在堂屋裡吃。”
錦源應了一聲,手裡倒沒閑着,往烙餅上塗了雞蛋辣醬,麻利地卷成一個卷遞給他娘。豐收打算依葫蘆畫瓢,錦源卷好的第二個已經遞到自己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