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收見錦源不答,也不沒多想,又問了一遍。
錦源這才回過神解釋道:“十六年前,有一個極受寵極有權勢的王爺忽然造了反,趁着老皇上病危率了一衆兵丁入宮自己要當皇帝。太子被逼得走投無路,穿着皇帝登基時的衣裳在東宮裡燒了一把大火,自己從高樓跳入火海死了。皇位就這樣被反王奪了去。”
豐收歎了一聲,既然現在叫那位是反王,想必終究是謀反失敗,白白挑起一段争端,死傷無數人命。
果然錦源繼續說道:“反王要做皇上,可是大家不服他,到處都有起兵的。既然打起了仗,世道也就亂了。還好這一場亂也隻兩年多,新皇上重新掌了權,便很快又重新安甯下來。“
說實話,這種宮廷政變、權力傾軋在史書上真是尋常見,豐收隻當個故事聽聽,隻哦了一聲也就沒什麼反應了。
錦源忍不住問她:“豐兒你從未聽過這件事嗎?”
豐收搖搖頭,她對這個世界的所有了解都是從這個身體裡保留的記憶中繼承而來的,而原來的豐收不過一個無人教導的小村姑,如何能有這種見識?
錦源其實心中早替她想明原因,反王之事已是十六年前,豐收也不過十六歲,嬰孩之間怎會記得事。再加上他們居住的赤霞村本就偏僻,戰火動亂未曾波及,别說小孩子,就是許多大人多也是不知的。豐收雖然讀過書比他有見識,可小時候的教導她的人是道爺,那些人想來是一心修道無暇理睬這些人世紛雜的。
錦源不由得自嘲,錦大娘曾說過他對這件事關心太過,他當時還反駁說沒有,如今對豐收有如此一問,豈不就是關心太過的表現?
但他真的忍不住,或者說天下所有為人子者與他一樣的處境時,都忍不住他們的探究之心。
父親在的時候曾經講過這件事,很是憤懑,偏偏他消失的時候也和這件事結束的時間那麼相近。
僅僅這兩點,足以讓他介懷。可身邊無一個人關心這樁千裡之外的往事,他也隻得将這一份執念深埋,如今身邊多了一個自覺得萬分知心的豐收也不知此事,難免忍不住傷懷失落一番。
隻是他這千回百轉的心思埋得極深,那失落之意心念電轉之間便遮掩過去,豐收怎能察覺,兩人仍是笑着相攜駕着驢車去了。
方才尼姑所說十字大街,便是他們之前賣熊皮所到過的安慶縣主街,郭記成衣店是在東西向的街上,兩間花店卻是在南北向上,因此上次來未曾見到。
花店自然比不上郭記門面輝煌,門口挂着花團錦簇的花籃招牌卻也足夠吸引人的目光。豐收興沖沖地跑進去,卻見店内隻有松竹一類做成的盆景,卻未見一棵開花的草木。
豐收問掌櫃有什麼花,掌櫃笑道:“水仙倒是有,不巧早上我們這街上的郭老闆來這裡買了一大批走,店裡暫時沒擺着,兩位若是要,勞煩稍等半個時辰。”
冬日裡水仙案頭添香确實雅緻,隻是并非孫寡婦所求,豐收又問:“水仙雖好,可不是我找的品。有沒有牡丹、芍藥、月季、玫瑰之類的呢?”
掌櫃笑笑:“這也有,正巧小店有兩本好的。一本乃事本店專從洛陽請來的牡丹名品大魏紫,已養了三年多了,枝繁葉茂,品相不凡;還有一株月季綠萼,更是稀少,那是兩年前無意在一禅院内碰到的,苦求了半日這才求了來,一年可開好多次花,每朵花足有我半個巴掌大,綠油油的甚是喜人……”
可見掌櫃真是一位愛花之人,講開了花便停不住嘴了。豐收與錦源于此道的知識甚為淺薄,看牡丹就隻知道一個牡丹,久負盛名的魏紫姚黃他們全然不知;看月季就知道月季花紅,物以稀為貴的綠色月季他們更未曾一睹嬌顔。掌櫃說得熱鬧,他們諾諾聽完也不知說甚,隻幹巴巴地問一句:”多少銀子?”
掌櫃的瞧出他們是不懂花的土老帽,興緻去了大半,将一雙手一伸,比劃着數字:“魏紫這個數,綠萼這個數。”
豐收看他先比了個八,後又比了個十,讪讪笑道:“八錢銀子,也還好,那就……”
她話未完,掌櫃的圓眼一睜高聲打斷:“什麼八錢?!什麼八錢!?那是八十兩!”
豐收吓得閉了嘴,那不用問,那個十一準兒是一百兩了。
不待掌櫃的送客,豐收和錦源就逃一般地跑出了花店。
“我的天,再走慢點我真怕他打我。”豐收長長地吐了口氣,現在再擡頭看那花籃招子她的眼中充滿敬畏,養花這種雅事真不是她這個升鬥小民能輕易染指的了。
此處這個情形,豐收也不抱什麼希望,但還是勉強去了第二家花店逛了逛。有了第一家現學來的經驗,他們兩個總算還是體面地從店裡出來了。
“怎麼辦?”豐收苦着臉對錦源說道:”孫姐姐的預算就二錢,咱們再補個幾錢也無所謂,可這動辄幾十兩銀子,咱們哪有呀!”
錦源道:“這也沒辦法,咱們也盡了力了,實在買不着也隻能看下次還有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