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茹再也按捺不住,沖上前去,與哥哥緊緊相擁。她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落下,聲音哽咽:“哥,我也好想你……母親、大家,他們都還好嗎?”
錦源在人群後,也偷偷紅了眼睛。
在護送徐真茹出發之前,他也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與父親的重逢會是怎樣的場景。或許是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父親會像眼前這位兄長一樣,激動得淚流滿面,将他緊緊擁入懷中;又或許是在某個寂靜的夜晚,父子二人對坐而談,訴說着這些年錯過的時光。
在馬背上颠簸時,在夜深人靜時,他曾設想過無數種可能。他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或許這一切終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父親早已不在人世,或是根本尋不到他的蹤迹。
可他萬萬沒想到,命運竟如此捉弄人。讓他那樣輕易地找到了父親,卻又那樣快地失去了他。
在歡笑與淚水的交織中,失散多年的兄妹二人簡單地講述了這些年的際遇。原來,徐家人從未放棄過尋找徐真茹的蹤迹。即便曆經戰亂烽火、朝局更疊,他們一家始終堅守在京城,未曾離去。他們心中始終存着一份牽挂——怕徐真茹有朝一日歸來時,找不到回家的路。
随着歲月流逝,團圓的希望越發渺茫,徐家人的期盼也逐漸從尋找活着的徐真茹,轉為尋回她的“屍骨”。他們想着,即便無法在今生團聚,至少能在死後的世界重逢也好。因此,一直密切關注着王府動向的徐家人,陰差陽錯地領走了玉竹的屍身,将她當作徐真茹安葬,最後反倒将自己尚在陽間的女兒迎回了家。
“我可真糊塗!竟不知道是你尋我,耽誤了這麼長時間!”
中年人連忙笑着替主人解釋:“雖說這些年反王的風波早已平息,可仍有些宵小之輩盯着咱們徐家不放,總想尋些破綻去聖上跟前告密。老爺也是不得已才如此謹慎行事。”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正因如此,原來的府邸也變賣了,如今在京郊新置了一處宅院,一來可遠離小人監視,二來山清水秀好奉養老太太。”
許多話一時訴說不盡,衆人且替徐真茹收拾了行裝,先歸家團聚,再慢叙别情。
錦源自然也受到了熱烈的邀請。徐兄深深鞠躬,言辭懇切地表達謝意,中年男人則滿臉慚愧地向他道歉。兩人誠摯的态度反倒讓錦源有些手足無措,連忙擺手謙讓,随後跟着他們一同下樓。
店小二一直警惕地關注着樓上的動靜,生怕雙方打起來,正準備一旦有事便去報官。沒想到,先前還劍拔弩張的一夥人,此刻竟其樂融融地走了下來,倒惹得小二暗自嘀咕:“真是怪事,莫不是打架打出感情來了?”
徐宅距離京城不遠,出城不過一裡地,莊園廣闊,地産豐饒,環境十分宜人。能置下這樣一片負郭之田,足見徐家的實力依然不俗。
車子還沒停穩,徐兄已急不可耐地吩咐中年人:“你先行一步,去禀告老太太,隻說有貴客到訪,莫要讓她老人家驟然見着三妹,免得驚喜過度傷了身子。再派人去請二小姐、四小姐回府,今日阖家團聚,一切從速,不得有誤。”
車子終于停在了徐宅門前。
中年人一馬當先,拔腿飛奔進門傳話,那矯健的步伐與他平日的沉穩判若兩人,竟顯露出幾分與年齡不符的靈巧。徐兄率先下車,轉身伸手扶住妹妹。徐真茹搭着兄長的手,緩緩踏出車廂,擡頭望向眼前的宅院——雖是新置的府邸,與記憶中的家截然不同,卻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親切。她的心跳陡然加快,眼眶瞬間泛紅,多年的漂泊終于找回了歸宿。
徐兄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聲音溫和卻帶着幾分哽咽:“三妹,你先去梳洗更衣,稍作歇息。為兄去跟母親通個氣,待她老人家做好準備了,再帶你去見她。”
作為貴客,錦源由徐大爺親自引領着往正堂走去。徐家雖也高挂匾額,雕梁畫棟,卻與張府那種秩序森嚴的氛圍大不相同。院内花木扶疏,假山流水間透着幾分田園般的随意與閑适,倒讓錦源想起了自己遠在小山村中的小院。
徐大爺微微欠身,語氣恭敬而溫和:“少時若見了家母,還望小友能婉轉提及舍妹之事,免得她老人家一時情緒激動,傷了身子。可是她老人家若是不問,也請小友能暗示一二。”他的言辭間透着幾分懇切,這一番看似矛盾的請求,滿含了孝子之心。錦源自小也是與母親相依為命,見徐大爺的神情甚是感動,自是應允不疊。
徐大爺便命一個在門口玩耍的小丫頭進裡屋請老太太,“去禀告老太太,就說又位男客到訪,問她老人家是否願意見一見?”
不一會兒小丫頭蹦蹦跳跳地跑出來,笑嘻嘻地學着老太太的口氣回話道:“老太太說,年輕的時候就不怕見男客,現在一大把年紀的了難道還避諱不成,快請貴客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