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的夥計百無聊賴,眼珠子跟着街上來來往往的馬車轉來轉去,嘴裡念念有詞,神神叨叨的模樣頗有些奇怪。
這種狀态直至門口風铎被俞溪撞響才結束。
“二十七……”見俞溪掀開簾子直奔櫃台,夥計回過神小跑着追到俞溪身後,嘴裡說着實在抱歉,眼睛裡卻看不出一點歉意。
夥計快步竄到俞溪身前:“瞧我這,您看您是要那種料子?”
俞溪被擋了路,視線轉到面前渾身上下似乎骨頭都懶洋洋的夥計身上。
“檀香木可有?”
“有的,自然有的。”
夥計一個激靈清醒不少。雖是對俞溪身上過分樸實的衣衫心存疑慮,到底還是把店裡的檀香木擺了出來。
俞溪掃了眼桌上擺出來的東西大概估量一番,拿起幾塊來左右仔細看過,嘴角向下一撇,抱着雙臂。
俞溪本就眉尾上揚,正兒八經黑下臉來便讓人覺得帶了分怒意。
“這木頭你們打哪弄來的?”
夥計心裡咯噔一下,也不說從哪來的,顧左右而言他:“姑娘可是覺着有什麼問題?”
“這肉色與質地。”俞溪眉頭緊鎖,深深歎了口氣,“實在是不敢恭維啊。”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着他反駁,俞溪揣着懷疑問道:“敢問何價?”
那夥計如夢初醒,擡頭豎起五根手指。
“你是見我年輕來宰我的?”俞溪轉頭就要走,俞昙跟在後頭也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樣子。
“唉唉唉,姑娘你等等。”
終于是被反應慢半拍的夥計好說歹說拉着勸下來,俞溪指點桌上的木頭,隻差說他是在販賣木料垃圾了。
說到後頭都覺着自己是不是有點過分,不過想到家裡的茅草頂,也就立馬釋懷了。
這夥計倒也奇怪,全程都唯唯諾諾地壓根不帶一句不滿,憑俞溪把價格對半砍了一刀也隻說“應該應該,抱歉抱歉。”之類的。
再砍恐怕他該回過味了。
俞溪見好就收,成功以一個“皆大歡喜”的價格拿下一塊滿意的檀香木,出店門的時候沖着呆呆的俞昙眨眨眼。
“阿姐厲害不?”
“可是阿姐……你不是說這木頭紋樣生得偏,也乏香韻嗎?這樣說起來的話,它似乎不太好。”
俞昙打心底裡覺得姐姐實在吃虧,願意出錢買下這麼一塊近乎一無是處的木頭。
也是走得遠了,俞溪才忍不住笑出聲。
“人不能光看說什麼,得看她想要什麼,又做了什麼。”
俞溪思索半晌又開口:“今日進鋪子本就是為了買這木頭,若被他知曉我非這木頭不可,保不齊有坐地起價的。”
“所以其實阿姐是滿意的,隻是為了節省錢才這樣說它的對嗎?”俞昙接話,伸出手戳了戳被俞溪放進背簍底部的檀香木。
“是呀!我們小昙真聰明!”
不過今日那夥計确實有點奇怪,不像是賣東西的熟手。
罷了,那店都開在那犄角旮旯裡,哪能是像正經會做生意的人呢。
俞溪帶着小妹鑽進菜市,把整個背簍塞的滿滿當當,坐上驢車搖搖晃晃地往家裡去。
另一頭,終于送走俞溪的夥計松了口氣,又變成一尊立在店門口隻轉眼珠子的雕塑。
這麼偏的地方這麼破的店,也不知道那姑娘從哪打聽來的。
千等萬等,千盼萬盼,終于等到一架馬車停在門口,橫欄上印刻着混亂的符文。
“公子您回來了。”
機關旋鈕互相搭扣的聲音響起,颀長的身影恰是俞溪前不久才見過的人。
容晟自然看到了桌上擺得無比淩亂的木材,在踏進密室前開口。
“今日可有旁人來過?”
*
驢車颠簸,俞溪抱着俞昙閉目養神,昏昏沉沉中恍惚感到有人在往自己這邊靠。
俞溪甫一睜眼就徑直對上一張溝壑縱橫的臉,渾濁的眼投射出不滿的情緒釘在俞溪身上,唇角耷拉着往下垂。
俞溪皺着眉頭把俞昙往自己懷裡帶了帶,警惕地抓住身側背簍的袋子,見那人嘴唇蠕動就騰升出一股捂住耳朵的沖動。
可惜,她還真騰不出手,也不能真捂耳朵。
嘶啞的聲音似乎打地底冒出來,俞溪半阖上雙目昏昏欲睡。
“現在的小姑娘喲,簡直是不得了。”那婆婆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俞溪身側塞得滿滿當當的背簍,眼睛眯成一條線。
“哪懂得打理家中财産,也不曉得以後哪戶倒黴人家會有那麼個兒媳婦。”說完不知是想起來什麼,又籲噓哀哉地拍大腿,“家門不幸哦!”
趕驢車的大爺趕忙應道:“丫頭都是這樣的,總歸是小家子氣,家裡還得有男人才最好嘞。”
俞昙被吵醒,聽了這麼一句就在俞溪懷裡掙紮起來要開口反駁。
“噓。”俞溪拍拍俞昙的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兩側枝葉投下的黑影搖曳,錯落着恰似白日鬼影,小小的牛車擠了幾個人,在一條狹窄的路上緩緩前進。
轱辘轱辘。